香辛港近海的海面上，精靈貿易船燃燒的火光映照在所有合圍者略顯精彩的面容。

那古怪幽冷的火焰中附帶了空間解離的性質，在短短十分鐘內被不斷生成的空間裂縫拉扯得支離破碎，最后被隨機放逐到未知的空間中。

“快打撈！”半獸人議員大吼道，“下網打撈，這是唯一能和地下城談判的籌碼，絕對不能丟！”

“是地下城干的嗎？”一旁的人類商人也有些茫然，他不記得地下城的那群墮精有這樣詭異的手段。

而被他提到的那名墮精，也就是同樣開著船向精靈貿易船航行而來的阿什拉，同樣處在巨大的懵逼中。

副城主特意派遣自己來香辛港調查這艘貿易船的貨物，為了表達重視還特意給自己分配了兩名六環蛇魔。

本來阿什拉是懷著必死的心完成緹莉娜娜的任務的，但自己這才剛剛趕到，總感覺任務已經不出意外的搞砸了。

已經是第三次了，自從當上密探總長后，兩位城主的任務好像沒一次完成的。

該死的蜜可，一定是她在詛咒我。

這樣下去，密探總長的生涯大概是要結束了吧？

不過靠近精靈商貿穿后，阿什拉發現事情似乎還有轉機。

那是城主大人的魔力氣息！

看來是偉大的城主大人已經解決了一切，那應該沒自己的事情了。

回去給副城主寫報告吧。

……

李察走在一條繁榮嘈雜的商業街，距離他上次來到這座海森領唯一港口已經過去許久。

作為二十年前內亂時第一個被外族攻破的要塞，香辛港的每一塊地磚，每一處建筑都遺留有戰亂痕跡。

它也是海森領四座主城中唯一淪陷的。

來自破碎群島的獸人一直都是帝國的心腹大患。自帝國建國以來，雙方就在西方邊境與沿岸港口鏖戰千年，至今小規模沖突不斷。

而香辛港，一直都是破碎群島的首要攻擊目標。

不過與北風堡和極夜谷常見的灰暗基調不同，哪怕易主數次，香辛港似乎總是充滿了熱情和活力。

得益于其優良的地理位置，破碎群島和帝國的商品絕大部分在香辛港中轉，這片混亂的灰色地帶蘊藏了許多暴利產業，從而激起整座城市的蓬勃生命力。

破碎群島和帝國的絕大部分商會在香辛港大都留有特別辦事處，甚至許多大型跨國商會總部興起并坐落于此。

這其中也包括地下城的落月商隊。

黃金之路，聽著像是獸人粗俗取名風格的繁華街道上，在盡頭處有一座最氣派的圣靈教堂。

這座教堂自從香辛港淪陷就被廢棄，之后被落月所屬商隊盤下作為總部使用。

教堂表面的白色大理石被涂上帶有地下城風格的藍色裝扮，來往的商人進出其中，大多腳步匆匆，嘴里嘟囔著最近香辛料的市場行情。

李察走進大廳，推開角落的一扇門，進入內部通道，隨后來到頂層的會長辦公室。

會長并不在，應當是去商討合作了。

屋內只留有一團藍色史萊姆軟趴趴癱在桌上，注意到李察后慢慢變形成一個不高不矮的三無少女。

“沫沫，好久不見。”

“城主？”被稱作沫沫的史萊姆歪歪頭，似乎還沒反應過來，“您不是死了嗎，這是打贏復活賽了？”

“只是暫時休假幾天。”

“阿卡會長去旁聽香辛港緊急會議了，好像是關于最近一艘精靈貿易船遇難的事。”

落月商會的會長是個離家出走的月精靈，一直負責地下城地面商會的事務。

依托地下城的落月商會在帝國內也屬于第一梯隊的商會，擁有許多開發成熟的商路和武力強大的商隊護衛，也是為數不多可以深入破碎群島開辟商路的商會。

破碎群島的香料生意一直是落月商會的支柱產業，能夠深入破碎群島則是借著李察在精靈和獸人那里的面子。

落月商會的商隊就像是肉體中的脈絡，從外界源源不斷的吸收養分，為心臟處的地下城供能，并將地下城的特有商品銷至整片銀月地。

阿卡本人也在香辛港有著不錯的社會地位，雖然因為地下城代理人的身份被拒絕進入議會出任議員，但香辛港的重要會議往往會邀請她旁聽。

關于精靈貿易船可能藏有重要貨物的情報就是她打探過后匯報給地下城的，這才引來了阿什拉的行動。

至于面前的七環史萊姆母體沫沫，她是海量史萊姆量變引起質變的最高意識聚合體。

沫沫的絕大部分子體都盤踞在地下城外城九層迷宮，下水道，以及孵化池等地，構成一道對外防線。

作為史萊姆中的王者，一旦沫沫開始集群增殖，可以輕松吞噬掉一切活物并毀滅一座不算強大的城邦，和安奴奴這個隨時謀劃著亡靈天災的血族關系良好，總是一拍即合。

李察詢問道：“商會最近如何？”

“每年的財報都會提交給地下城，如果您翻閱過就不會問這個無聊的問題。”一個體態嬌小的月精靈推門而入，白金長發一直延長到腳踝處。

和那些高傲的同族不同，她的氣質顯得十分干練務實，只是看向李察的目光不太和善。

“我還以為城主大人忘了我這個給您辛苦工作的精靈了。”阿卡不算客氣道。

李察習慣性安撫道：“在地下城中，我唯獨對你最放心。”

“停，不要畫餅，說正事。”阿卡拒絕李察任何恭維，直截了當道，“近海的精靈貿易船，是你干的？”

李察點頭道：“嗯，被我一把火燒了。”

阿卡瞪大眼睛問道：“那上面的貨呢！價值五萬金幣的香辛料呢？”

“沒注意，要么是沉海了，要么是被風吹走了。”李察看著阿卡的臉色不太對勁兒，多問了一句，“那香辛料不會是我們的貨吧？”

阿卡冷冷說道：“那不然呢！那是我剛從木精靈之森訂的香料，正要周轉給南邊的斯特領。”

“香料么，我會解決，這不是大事。”李察撇開話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隱藏在香料下的真正秘密。”

阿卡說道：“我知道，剛剛的緊急會議，那群議員已經和我們開誠布公了，克琳蒂娜的遺體，還有兩件她的傳奇套裝。”

“買家是帝國皇室，賣家是木精靈之森王室，然后香辛港企圖截胡，結果什么也沒撈到，這破事兒已經捂不住了。”

李察驚訝道：“想不到這群議員倒是很有魄力，知道藏不住就不藏了。”

阿卡提醒道：“這黑吃黑的破事兒同時招惹了帝國皇室，還有整個海森領，所以他們打算一口氣走到黑，再過幾天召開香辛港公投大會，決定徹底獨立。”

李察皺眉道：“我印象里，香辛港一個多種族混雜的城市，強者數量不算多，甚至連軍隊都沒有，他們的底氣從何而來？”

阿卡向西方指去，嚴肅道：“破碎群島的獸人，以及新上任的木精靈女王，他們將聯合派兵確保香辛港的獨立。”

李察思索道：“獸人和精靈合作么，這事兒倒是頭一回遇見。木精靈之森發生政變了嗎，也難怪克琳蒂娜的棺槨被售賣。”

“木精靈之森被一支墮精推翻了。”阿卡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們全族墮落了。你燒掉的那艘精靈商貿船大概是最后未墮落者，他們帶著克琳蒂娜的棺槨出逃，并聯系帝國企圖獲得庇護。”

李察感到不可思議：“全族墮落，沒有任何預兆！”

阿卡回答道：“我收到消息，她們的精靈母樹這二十年一直都在被極度混沌邪惡的氣息污染。有一批意識到的提早離開了，還有一批頑固派不愿離開，最終被緩慢腐化墮落。”

李察疑惑道：“當著精靈諸神的面污染精靈母樹，就算是邪神神器也做不到吧？我不認為蜘蛛女神羅絲有這個能力。”

阿卡說道：“糾正一下，那群墮落精靈同時信仰羅絲和巴爾。”

巴爾？

李察愣了一下：“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東西在污染精靈了。”

“是什么？”

“就是克琳蒂娜的遺體，她是邪神巴爾之子來著。”

“啊，什么時候的事情！”

“一直都是，只不過沒幾個人知道。”

……

地下城，緹莉娜娜已經收到了阿什拉的詳細報告。

精靈貿易船，克琳蒂娜遺體，星火……

她長嘆一口氣，起身道：“灰唁，還有鶯，跟我來。”

“我我，也要去！”因為暫代城主之位，不用回蛇魔劍冢訓練的露娜這幾天一直都陪在緹莉娜娜身邊。

或許是因為體內流淌著李察的血脈，緹莉娜娜抱著露娜同樣可以進入相當不錯的睡眠。

只不過哪怕成為城主了，露娜也被強制規定了足夠每日學習課程，以保證她的不會落后其他蛇魔幼崽太多。

她現在已經學膩了，聽到緹莉娜娜要出門自然黏了上去。

緹莉娜娜也沒拒絕露娜，她帶著姑娘們來到半圓月牙形的中央廣場。

中央廣場外弧分別對應了各種族的區塊，例如惡魔，墮精，獸人，矮人等。

緹莉娜娜看向了一處被鐵鏈禁咒緊縮封閉的入口，那是屬于人類的區塊。

人類區塊從來沒有對外開放過，從地下城創建初期似乎就作為某種監獄而存在。

兩名成年蛇魔日夜看守在門口，禁止一切外來者靠近。

見到是緹莉娜娜到來，蛇魔才解除一層一層的魔法禁制，僅僅掀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隨行的鶯和灰唁跟在緹莉娜娜身后躡手躡腳地進入其中。

“鶯，你以前來過這里么？”肅殺陰冷的氣氛讓灰唁雙腿發軟，雖然本來就有點發軟。

“只是在緹莉娜娜大人和主人交談的只言片語中聽說過，好像是一座監獄。”鶯說話聲音很小，好奇打量周圍環境。

本該屬于人類的區塊內空無一人，更沒有照明，反而像是死靈法師的古堡。

緹莉娜娜輕車熟路地走進幾個小巷子，推開數道暗門后進入了一處地牢。

隨著她的深入，墻壁旁的燭臺倏然起火，點亮盤旋向下的逼仄旋梯。

灰唁雙眼閃爍犬科獨有的綠光，憑借較好的黑暗視覺向下望去，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旋梯終點。

這條旋梯仿若無窮無盡，通向無底深淵。

極度安靜的環境下，灰唁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在不斷沉降，耳邊也多了些古怪低語。

重復的旋梯模糊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灰唁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來到地牢最底部的。

等她從恍惚中脫離，才發現自己兩側景物已經變成了陰森的監牢。

監牢里無一例外，竟然全是爐冬黑衛。

他們大多被堪比大腿骨粗的鐵鏈束縛，脖頸，臂彎，髕骨，腳踝等關節處更是增厚了項圈和鐵球。

這些黑甲重騎察覺到李察到來，像是鬣狗見到了新鮮血肉般狂躁，鐵鏈被他們扯得吱啦作響。

灰唁幾乎快要縮成一團，緊緊靠在鶯身邊。

她突然發現這些黑衛似乎不是前幾日極夜谷戰役活捉的那一批，他們的盔甲明顯磨損更多，更古老。

鶯壓根沒多想，大著膽子問道：“緹莉娜娜大人，您為什么要折磨他們？”

“這是蒂利婭家族的血咒遺傳病，失去純血公爵后不得不面臨的難題。”

緹莉娜娜向地牢最深處的殿堂，一尊騎在披甲戰馬上的高大重騎士僵立原地，像是沒有呼吸的雕塑。

灰唁圍著他轉了幾圈，小聲問道：“這是哪一位？”

“我的上一任公爵，名義上我的父親，已經徹底陷入沉眠。”

緹莉娜娜似乎對這個名義上的父親充滿輕蔑和厭惡，隨后她敲響了這地牢深處最后的墓門。

“是誰？”

“跪下。”

“哦，是自稱末代公爵的那位女士。”

龐大的墓門被打開，黑衛立在門前，一只手做出邀請姿勢，另一只手卻本能搭在劍柄，用余光瞟著跟在緹莉娜娜身后護衛的強大蛇魔。

此時鶯快步走到黑衛面前，舉出一盒甜點遞給警惕的守門黑衛，毫無防備道：

“那個，大叔，這是緹莉娜娜大人給你們的開春慰問，一些蛋糕，還有圣水。”

黑衛一愣，然后松開握劍的手接下禮盒，有些尷尬道：“哦，謝謝你，小姑娘。”

緹莉娜娜看也不看他，說道：“讓阿洛夫來見我。”

“我這就叫他。”黑衛扭頭向一處帳篷走去。

很快黑衛副統領阿洛夫從營帳走出：“落月副城主，有什么事情嗎？”

緹莉娜娜嘲諷道：“我已經和你說了足夠多的關于蒂利婭家族的隱秘，你還能堅決否定我的身份，確實很符合我對那勒斯一系黑衛的刻板印象——沒腦子。”

阿洛夫沉聲道：“抱歉，女士，沒有精純蒂利婭血脈，沒有公爵銀戒，沒有教會認證，就算你說的再多，我也實在不敢信，畢竟一些邪神很喜歡用這一招騙人。不過依舊感謝您沒有在戰場上殺死我們。”

緹莉娜娜不再多廢話：“我知道克琳蒂娜在哪里，你們總該信她。”

“什么！”阿洛夫急切道，“她在哪里，她不是和末代公爵一起被李察殺死了嗎？請您允許我去找她！”

“那就跪下，先奉我為主。”

“女士，如果您說的是真的話，爐冬黑衛愿意暫時奉你為主，直到我們迎回克琳蒂娜。”

阿洛夫單膝跪地，低下頭顱，獻出了自己的佩劍。

緹莉娜娜轉身離去：“做好準備，我會派人送你們去香辛港，一切聽李察指揮，你們要面對的，大概是一群巴爾信徒和墮落精靈，以及巴爾之子。”

“謹遵您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