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倒計時，第四天。

從鍍銀鎮出發，李察向極夜谷的方向前進。

海森領疆域廣闊，面積是帝國傳統行省的四倍。

無窮無盡的凍土寒風和三面漏風的糟糕地緣被帝國人視作雞肋，如果不是蒂利婭家族深埋扎根，這片充滿苦難的土地早在一千年前就該被外族占據。

極夜谷地處海森領最西，毗鄰永無天日的黃沙國度，是一座由要塞演變而來的城市。

與北風堡略有不同，它的氣候相對沒有那么酷寒，但更加干燥。哪怕不處在極夜時期，它的日照時長也往往不會超過六個小時。

極夜谷建立的初衷主要是為了防備黃沙國度中的蛇人，娜迦，以及成群連片種類繁多的邪神教團。

但自從緹莉娜娜倒臺以后，圣靈教會第一圣所被廢棄，教會勢力大面積撤出，極夜谷獨木難支。

遍地開花的巴爾信徒血洗了一座又一座次級城鎮，這樣的情況哪怕是那勒斯來后也沒有好轉。

那勒斯把原本駐守在極夜谷的貴族全部清洗驅逐，宛若剃刀刮過，比之李察清洗北風堡的手段還要殘酷，還要不留退路。

這導致軍事管制后的極夜谷無人可用，其勢力覆蓋范圍反而被壓縮到僅限于主城周邊。

哪怕那勒斯貴為傳奇，他的武斷行為也使他徹底喪失對整片地區的有效管控，反而進一步惡化了次級城鎮的生存環境。

邪神信徒與惡魔術士的問題沒有得到任何好轉，從群山中翻越而來的蛇人也在不斷滲透潛入。

再加上從北風堡逃亡而來的小股流竄獸人，一切慘劇都發生在無可訴說的極夜中。

對海森人來說，極夜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到來，至今也未退去。

李察暫時落腳在一座被毀滅的城鎮中。

邪神與惡魔的氣息早就浸潤在殘垣斷壁的一磚一瓦，街道上滲入凍土的血跡殘留，以及彌漫在空氣中的淡薄血腥氣味兒無一不在提醒來者，這里曾發生了一場屠殺。

李察抬頭望去，一塊被磨損到平整的牌匾上依稀可見雪蘭鎮三個字。

挪步深入到城鎮中心，骸骨堆疊而成的骨山周圍被畫下了獻祭邪神的法陣。

雪風吹過，白骨滾落，一只白骨臂摔在李察腳邊，它的枯瘦指骨緊緊握著一個陶土捏制而成的人像。

李察掰開指骨，仔細觀察亡者生前還記掛的物件，發現它的模樣與鶯有九分相似。

陶像背面還刻下了一行小字：

贈我逝去的女兒，請原諒我當初的愚昧與無知。

李察將這陶像妥善收好，選擇了一處還算干凈的石屋躲避風雪。

北疆的寒流哪怕是他這個七環法師也難以忍受，不能以魔法手段避寒的規則特性在某種意義上是對海森平民的一種補償與憐憫。

至少在這片絕地中，所有生靈都會被平等的凍死。

從鍍銀鎮到雪蘭鎮大概花費三個小時，李察使用了一些趕路用的魔法卷軸。

在長達一個多月的極夜后，魔網中游離的群星魔力幾乎被消耗殆盡，李察必須節省魔力，以應對接下來可能高烈度的戰斗。

越靠近極夜谷，空間就越封鎖，傳送類法術的構建難度就越高。

阿忒瑞亞輕鳴一聲，它不喜歡這樣的環境，羽毛上的火光也略顯黯淡。

“阿忒瑞亞，再堅持一會兒，距離極夜谷已經不遠了，我能感受到迷鎖核心處那澎湃的魔力?！?

萊特的氣息就在西方不遠處，只是在他勇者圣徽上殘留的一點星火魔力還不足以支持李察頂著極夜傳送。

還要再近一些，最好是在極夜谷城墻下，李察就有八成的把握通過萊特打開一條空間裂縫。

因為沒有動用過高環法術，那勒斯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出現，他應該也難以料想到自己敢于單兵突入極夜谷中。

以那勒斯傳奇級別的速度，從鍍銀鎮趕回極夜谷也需要至少一個小時的時間。

一個小時的時間，足夠自己破壞迷鎖供能了。

篝火被升起在石屋中，李察盤坐在篝火前，靜靜聆聽夜風的呼嘯。

————

地下城，灰矮人地區。

露娜游蕩在此，風箱傳來的巨大噪音和鍛造臺上的金鐵碰撞讓她不得不緊緊捂住耳朵。

這還是露娜第一次來到灰矮人聚集區，她感覺十分新奇。

這些矮矮胖胖的奇特生物竟然只比自己高了一點，蓄著臟兮兮的大胡子，但卻非常古怪的穿著不合身的紅色禮服。

哪怕是在打鐵的工匠也都如此，有的甚至還戴上紅色高頂禮帽。

露娜猜測這是為了掩蓋他們禿頂的真相。

這些矮胖生物的鍛造臺并沒有尋常鐵匠鋪那樣熱情洋溢的呼喊，只是死氣沉沉的按照既定的圖紙打造可能并無靈魂的器具。

一名掄動鐵錘的灰矮人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瞪大眼睛參觀的露娜：“那個蛇魔幼崽，過來，誰讓你來這兒的？”

露娜一點也不害怕這個吹胡子瞪眼的灰矮人，她叉著腰說道：

“露娜迷路了，這是露娜第一次這么長時間在地下城閑逛，地下城真的好大好大。”

灰矮人明白了露娜的身份，態度依舊沒好上多少：

“地下城的各個區塊從上空鳥瞰只有一點兒，但實際上都是進行了空間壓縮，它本質上借鑒了無底深淵的構造，層層堆疊。”

“聽不懂，不想聽?！甭赌冗@次學聰明了，她提前問道，“灰色短人，你應該沒什么知識要教給露娜的吧？”

“沒有，你們蛇魔又不會打鐵。等等，短人這該死的詞匯是誰教你的，不用想，一定是李察。該死，有關于他的仇恨之書已經快寫滿了！”

“短人，你在做什么？”

“提煉秘銀，秘銀知道嗎，一種極佳的魔力導體，一噸原礦只能提取一公斤的稀罕物，地下城絕大部分魔法建筑都不能沒有它。”

露娜哇的張開嘴，蹭到鍛造臺旁，詢問道：“能不能用它給露娜打造一把真正的長刀？”

“可以，但不是今天。這些新提煉的秘銀都要給你父親使用，他如今在地面，需要秘銀作為導體連通地下城?！?

“李察是要和人打架了嗎？”

“對，一個叫那勒斯的人，他很不尊重你父親，一直想用靴子狠狠踢你父親的屁股，所以我們要給他一個教訓?！?

“露娜不明白，為什么不讓媽媽去，李察又不擅長打架?！?

“小公主，傳奇的存在就像是惡魔的真名，以及你那吃的鼓囊囊的小肚子，是絕對機密。你更要明白，只要傳奇不想死，那他就不可能被殺死，所以誰去都一樣?！?

灰矮人不顧滾燙，把鍛造臺上的棱形金屬拿起，翻來覆去的滿意欣賞這又一杰作。

爐火旁的鈴鐺響動，李察的聲音傳來：“大匠師，我這里的秘銀導體已經布置好了，你那邊呢？”

灰矮人回應道：“最后一顆打造完畢，馬上送到內外城墻法師塔頂，盡快和您連通魔力。這個動靜應該會很大，那勒斯會瞬間察覺。”

露娜大聲說道：“李察，加油，狠踹那勒斯屁股！”

“好，我會用力。對了，大匠師，你可以教導露娜關于地下城大型戰爭器械的使用，簡單的入門就可，不需要太深奧。”

“怎么還是這樣！”露娜嗚咽一聲，再次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