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日頭尚早，店鋪剛剛開門，昨兒給她送醫書的小伙計正拿著抹布擦得興起，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顆顆的打在桌上，發出輕輕的‘滴答’聲，小伙計連忙伸手抹去。

裴彥馨看得有趣，發出一聲輕笑。

那伙計聽到動靜趕忙回身，見是裴彥馨連忙迎上去，緊張的道：“小娘子，是您啊？”

邊說邊打量她和篆兒，搓著手小心翼翼的問：“您不是來還東西的吧，師父交代我的......您要是送回來，師父會罰我的。”

篆兒見小伙計那副呆傻傻的窘樣很逗樂，執帕掩嘴輕笑道：“看你那兒傻樣，你師父交代你給咱們小娘子送東西，咱們小娘子已經收下了，往后怎么處置，就與你無關了，你怕什么？”

那小伙計疑惑的看了裴彥馨一眼，不確定的嘀咕：“真的？”

“自然是真的！”篆兒快嘴道。

裴彥馨微笑著點點頭，那小伙計不知為何卻對裴彥馨這個六歲的娃娃莫名的信任，見狀興奮的拍了拍手，嘴里念叨著：“太好了，這樣師父就不會罰我了。”

說完，殷勤的朝裴彥馨招了招手，指著鋪子后面道：“師父起了，在后面曬草藥呢，我帶您過去。”

裴彥馨隨著小伙計走，聽著篆兒與他說話。

“哎，小伙計，看你呆頭呆腦的，不會是叫二愣子吧？”

那伙計果真愣了愣，摸了摸后腦勺，傻呵呵的沖著篆兒問：“你咋知道？”

“噗嗤！”“噗嗤！”

裴彥馨和篆兒還有跟在她們身后很少有存在感的護衛，都忍住笑了出來。

“你還真叫二愣子啊？你爹娘可真有意思！”

篆兒聽得呵呵直笑。

二愣子也撓頭嘿嘿的傻笑。

篆兒咧著嘴翻了個白眼，快步跟上裴彥馨。

她們到了月洞門時，一眼就看到了不大的小院里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竹篾簸箕里是鋪的均勻的藥材，下面的干巴巴的，有些已經可以入藥，最上面那些還綠油油的泛著晨露。

深吸口氣，各種藥香沁滿心脾。

裴彥馨仔細從這排排的藥架子里尋找常老大夫的身影，很快就在角落里發現了那個弓著身子全神貫注整理藥材的灰色身影。

二愣子張著嘴想喊他，被裴彥馨手快的制止。

她使了個眼色給篆兒與護衛，篆兒會意的點了點頭，然后在二愣子傻愣的張著嘴時把她拖了出去。

等她們離開，裴彥馨又吸了口混合著濃郁草藥香和土腥味兒的清晨空氣，笑著輕手輕腳的朝那個頭發花白的老頑童走去。

平日里不著調的老頑童此時卻透著股讓人不自覺被吸引的認真勁兒。

所以，裴彥馨心底里不想打斷他，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別想捉弄老頭子，老頭子雖然年紀大了，骨頭不結實了，膽子卻不小......”

就在裴彥馨剛剛躡手躡腳的在常老大夫身后站定，忽的從頭頂傳來一陣哼哼唧唧的聲音。

全神貫注投入心神的裴彥馨陡然聽到這氣哼哼卻依舊不著調的話嚇了一個哆嗦，不由自已的倒退了兩步。

她驚訝的抬頭看到常老頭一臉得瑟的笑臉，磨了磨癢癢的一口整齊的乳牙，恨不得咬他一口。

“常老頭兒，你昨兒不小心把東西拉到我那兒了，我給你送回來！”

裴彥馨翻著白眼把那用靛藍色小包袱包著的醫書遞給他。

常老頭兒聽到裴彥馨這‘別致’的稱呼似乎有瞬間的驚訝，裴彥馨琢磨他是很吃驚一個世家千金竟然如此‘粗魯’。

裴彥馨撇了撇嘴，繼續把手里的包袱朝前送了送。

常老頭兒斜著眼看了包袱一眼，直接轉身從她面前走過去，長袍衣襟還劃過包袱。

“常老頭.......常老”

裴彥馨下意識的改口，喚道。

“你要是喜歡呢，就換老頭子一聲常爺爺，要是不喜歡就還叫常老頭，別那么文縐縐的，老頭子受不住這個。”

常老頭打斷裴彥馨的話，回頭沖她笑笑。

裴彥馨見他還算正經，從善如流的道：“常爺爺...這...太珍貴了，福姐兒不能收。”

“收下吧，你不要，師父傳下來的的東西就得在老夫手里斷了傳承了。”常老頭回頭，伸手在衣襟上蹭了蹭，突然認真的道：“這東西是老夫多年來行醫問診的案例經驗，在用得著的人手里才有用，老頭子這種一只腳踏進棺材里的留著也無用，總不能帶到棺材里去。”

裴彥馨欲言又止，常老頭瞥了眼接著道：“我那兩個兒子更喜歡讀書和經商，沒有學醫的天分。”

“而你......有！”

裴彥馨聞言怔了怔，低頭摩挲著包袱沉思。

常老頭也不理她，自己打了水洗了把臉，端了竹篾往屋里走去。

裴彥馨回過神來連忙跟上，嘴里道：“常爺爺，我確實很喜歡醫術，之前跟著一個醫術高深的大師學過一點兒皮毛。這些我會仔細讀的，可是福姐兒怕無法把它傳下去......”

“那就給它找個合適的人！”

常老頭說完，端著竹篾進了屋里。

裴彥馨望著常老大夫背影消失，駐足良久。

直到篆兒和護衛不放心進來找她，裴彥馨才回過神來。

她又望了屋里一眼，轉身離開。

下晌申時，渭水碼頭，裴彥馨拉著父親的手登了客船。

因為他們一家定的比較晚，船艙并不是很充裕。

不過，他們運氣比較好，其中一個提前定了船艙客房的客商發生意外無法出行，這一半的船艙，客房就成了裴家的了。

裴彥馨拉著裴父回了他的住處，指揮者篆兒和小廝們收拾東西，然后看著他躺下睡著，自己才起身離開。

客船的老板在瀏陽縣補充了不少糧食，所以船上吃食還算豐盛，篆兒被支使著去找老板買吃食，裴彥馨把自己扔在軟軟的床榻上，打算美美的睡一覺。

他們在水上行走了五日，這日傍晚，夕陽與河邊相連之時，裴彥馨蒼白著臉扶著門框挪出了門。

篆兒攙著她，一臉的擔憂。

裴彥馨扯了扯嘴角，該死的，她竟然又暈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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