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雷霆，湖神終于完成了自己生命層次的升華。

它蛇軀靠中的部位，長出了兩條足肢，其上有三爪。

它的頭依舊是那顆蒼老的老叟頭顱，但額前的肉瘤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微微向上彎曲的暗金色獨角。

它嘴角兩側也長出了長長的肉須，隨著它的情緒變化而扭曲蠕動。

他們說這是蛟。

這個世界的蛟原來長這樣。

曹承心里暗自好奇。

“螻蟻，爬蟲，你們做好被吃的準備了嗎？”

化蛟的湖神雙爪狠狠的嵌在地上，上半截身軀高高聳立，碩大的頭顱低垂，俯視著灘涂上的六個武夫。

言剛握著刀柄的手松了又緊，目光卻是看向了鶴山和阮洪。

其實不只是言剛，包括華峰、陳登山，甚至連曹承，都將目光投向了鶴山。

這頭已經蛻變完成的湖神不再是他們這些各個帶傷帶殘的武夫能對付的了。

鶴山卻是長長呼出一口氣，單手壓刀柄，長刀杵地，運氣大喝：

“鶴山，恭請虎君！”

鶴山，恭請虎君……山恭請虎君……請虎君……虎君……

即便沒有山巒屏障，也依舊有回音在天地間回蕩。

回應他“恭請”的是一聲威嚴十足的虎嘯。

眾武夫下意識看向虎嘯傳來的方向。

只見在身后河灘與山林的接壤之處，兩臺花轎，一頭猛虎，還有馱著紅布覆蓋之物的王秀慢慢從黑霧中走了出來。

湖神看著忽然出現的奇怪組合，原本眼中因化蛟成功而隱約沖淡的怒火，又重新燃燒起來。

它明白了，它都明白了，它全都明白了。

這些武夫設置攔網破壞它的走蛟儀式，并非是要阻止它化蛟，而是要阻止它以全盛姿態化蛟。

所以他們將它逼到油盡燈枯，然后羞辱它，逼它不得不消耗本源強行化蛟。

他們從始至終的目標都不是它，而是化蛟之后的它。

湖神甚至還想到，從它決定走蛟的那一刻，它就已經不再是湖神，而是被擺上了餐桌的餐食。

不，甚至從他在羊湖顯露聲名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是某些存在預定的餐食。

“哈哈哈，妖魔吃人，可笑，妖魔吃人，太可笑了……”

湖神忽然放聲大笑，笑聲恣意而又猖狂。

“你們要吃我，你們竟要吃我，我是蛟龍，你們，也配吃我！”

它笑容忽而止住，轉而暴怒。

“我要殺光你們，把你們殺光，然后吞吃，哞吼——”

再也控制不住暴怒的湖神悍然出手了。

它張嘴吐出一道雷霆劈向那兩臺花轎。

花轎中頓時鉆出一團黑霧，輕而易舉就將雷霆引導落至旁側。

“吼嗚——”

虎君一聲狂嘯，卷起大片黑霧妖風撲向湖神。

它虎軀迎風而漲，靠近湖神時肩高已超三丈，妥妥的龐然大物。

可與蛟軀矗立的湖神比起來，還是矮了不少。

但虎君怡然不懼，它抬起虎爪，狠狠拍向湖神。

湖神也同樣抬爪，硬接虎君一擊。

兩相碰撞，虎君倒退數丈，湖神亦是身軀后仰。

哪怕它再是幾乎將本源燃燒殆盡才強行沖破“束縛”，卻也依舊是不折不扣的蛟龍，有著超越六境武夫的實力。

而虎君雖然實力強橫，卻也只是堪比氣血狼煙的六境巔峰武夫，因此在與湖神相斗時，還是略微落于下風的。

但虎君不是孤身在戰斗。

鶴山單手握刀，在外游走擾亂湖神注意力。

兩道穿著紅色斗篷的人影也從花轎中鉆出，好似貼地飛行一般帶著滾滾黑霧，直奔向湖神。

鶴山，左右二使，皆是其助力。

而曹承、言剛、華峰之流的二境及偽三境武夫，則早已默默的遠離了河灘，退出了戰場。

戰斗到了如今這個層面，已經不是他們所能參與的了。

看著河灘上四打一的局面，曹承的注意力幾乎全在一襲紅袍的左右二使身上。

他們的身體柔軟得就像是水，靈活得就像是氣，曹承都感覺他們隨時都會消融一般。

而且他們的攻擊手段也分外詭異，就看著他們纏繞著湖神的身軀飛過，就將它身上黑鱗一片片剔落。

而湖神的蛟爪每次在抓住他們后，那身紅袍就會瞬間干癟，好似變成一件普通的衣物。

等到湖神將紅袍丟棄，袍子又會自動充盈，變回左右二使。

‘這就是武夫途徑之外的超凡途徑嗎？’

曹承心頭暗道，同時也不自覺的將自己擺在湖神的位置，思索起應對之策。

然而他想了半天，最后也只得了個“無解”的答案。

當然，這所謂的“無解”，也只是因為他本身見識太少。

……

一個時辰后。

湖神滿身鱗甲掉落一地，身軀倒在淤泥里，鮮血如泉水自其軀體上汨汨冒出，將沱河染紅了近半。

虎君、左右二使、鶴山分立四面將其圍住。

“呼~呼~”

湖神劇烈的喘息，菱形的眼眸中沒有憤怒，沒有悲涼、甚至連怨毒都沒有。

只有疲憊。

“你們贏了，你們贏了……”

它嘴里呢喃著，嘴角的兩條肉須耷拉在淤泥之中，輕柔的擺動。

但圍著它的四位并未因為它的話，就放松警惕。

這是一頭渡了雷劫的蛟龍，只要沒有咽下最后一口氣，就有暴起的可能。

“王秀！”

左右二使中某個喊了一聲。

一直等候在戰場邊緣，馱著紅布覆蓋之物的王秀聽見，立馬邁步向前。

她雙腿深深陷入淤泥之中，每一步卻都走得格外平穩。

直到她走到左右二使身邊，靜靜站定。

便見左右二使同時抬手，各自拉住紅布的一角，輕輕一扯。

紅布絲綢滑柔順的滑落，顯露出一尊貼著金箔的泥胎神像。

湖神瞪圓了疲倦的雙眼，看著泥胎神像。

神像是一個女子，圓臉豐腴，卻有著兩雙眼睛。

她穿著羅裙，左手持著繡繃，右手握著金剪。

但見左右二使，虎君鶴山皆是齊齊對著神像一拜。

那神像手中的繡繃和金剪頓時綻放出一股七彩霞光，投射出放大數倍的虛影。

繡繃的虛影落在湖神身上，牢牢箍住它的七寸，金剪虛影則貼著繡繃虛影的邊，咔嚓剪下！

龐大粗壯的蛟身頓時斷成兩截，嘴里卻猶自喃喃：

“造像、裝臟、建廟……”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