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

“那艘船，別劃了，馬上停下靠岸！”

岸邊的軍士揮手怒吼道：“別看了，說的就是你，快靠過來！再不過來，我就過去了?！?

江心的船只猶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的向岸邊靠去。

“媽的，你是聾子嗎！老子喊那么大聲都不停！”

軍士罵罵咧咧的跳到甲板上掀起船艙的簾子道。

“幾個人?。繌哪膩淼侥娜グ?？帶了貨的沒有?！?

“軍爺，咱們就三個人，從府城來的，去桃花源探親，船上就帶了些禮品?！崩相嵰贿呎f著一邊不動聲色的給軍士塞過去一個碎銀子。

軍士掂了掂碎銀子，又掃了一眼船艙，心中頓時了然，道：“你倒是懂事，行了，你們要去干嘛的我也不問了，沒帶貨的話去旁邊把座艙銀交了就過去吧?！?

“好勒，多謝軍爺了?！?

說著，便跟著軍士上岸交銀子去了。

謝恒拿下頭上戴的斗笠看著對面的趙知銓笑道：“這些人倒是見好就收?！?

趙知銓取下斗笠淡淡道：“他們好不容易有個收錢的機會，又怎么會給自己找事。”

謝恒點了點頭，這句話倒是沒說錯，回民軍常年深處內地，很難像邊軍那樣有各種撈錢的機會。

這下好不容易旁邊出了個反賊，自然是要大撈特撈的，畢竟累死累活種地哪有干這個來錢快。

“對了，咱們去桃花源干嘛？”謝恒疑惑問道。

說實話，他對桃花源那地還是有些陰影的，要不是當初在那迷路，也不會莫名其妙到這來了。

現在要故地重游，怎么說心里都有幾分緊張在的。

“你不是說缺人嗎？”趙知銓道：“桃花源有個書院，大多都是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只要工錢足夠，應該能招來一些人。”

“招人？”謝恒疑惑道：“咱們是反賊，哪些人能跟著咱們來？”

他覺得這件事有點扯，跑這么遠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去官方書院招人，怎么看都不太靠譜。

在者，人招到了，又怎弄回鄒溪鋪了？

反正，他對這事不抱有什么期望。

“沒什么不可能的，”趙知銓抬頭看了謝恒一眼：“只要銀子給的足，總有人愿意干的?！?

“再說了，咱們不說是造反他們能知道嗎？到時候上了船，再想回去還由得了他們不成?！?

“呃……”謝恒算是弄明白了，感情這老倌子從一開始就準備去騙人來著，不過這么干真的不會被反噬嗎。

“提醒你一下，”趙知銓放下手上的東西：“咱們現在是在造反，不是當圣人，你再這么菩薩心腸，只會害了跟著你的人?！?

趙知銓走到謝恒面前：“你這些日子確實像極了賢君，但你要知道，這是亂世，賢君是沒用的，想要問鼎天下，你必須要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大丈夫欲成大事，絕不能婦人之仁！”

“我知道，”謝恒沉聲道：“我只是覺得他們已經很慘了，再那么做良心上有些過不去?！?

“愚蠢！”趙知銓痛心疾首道：“這是什么世道，良心能值幾兩銀子？古往今來又有哪個成大事的人有良心？”

“遠的漢高，曹操我就不說了，近的太祖，陳友諒，他們難道有良心嗎？”

謝恒反駁道：“那不是還有劉備嗎？再說了太祖沒良心殺了那么多功臣難道就對嗎？事情也不是那么絕對的吧?！?

他當然理解趙知銓說的，但是有些東西一時半會他接受不了，再加上……

唉，說白了他就是個膽小的人，再說難聽點就是圣母，有些事他知道該怎么做，但就是狠不下那條心。

之前明知道自己除了造反外無路可走，卻還是一直猶豫，總是為他人在想，他知道這點不好，但前世教育的影響不是一會就能消除的。

“劉備？”趙知銓怒極反笑道：“自黃帝到現在又有幾個劉玄德，劉玄德他的下場難道就好嗎？”

“你要是想做劉玄德，那咱們也不必去桃花源了，現在就回去，自己把自己綁了送官去！”

這句話說的就有些重了，弄的謝恒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

“哪照您這么說，難道我像太祖就行了？那要是日后我行那鳥盡弓藏之事，您又該如何?！?

趙知銓盯著謝恒一字一句的說道：“要真到了那天，你就算誅了我的九族，我也沒有任何怨言?！?

說完，船艙內陷入了死一般寂靜，趙知銓這句話說的太過了，有些事不說的那么明白還好，一旦說的露骨了就很難在圓回去了。

“幫主，那咱們現在是回去還是……”老鄭在船頭小心翼翼的問道。

他現在有些弄不清狀況，他只是交個過路費而已，鬼知道這兩人怎么還吵上了。

“去桃花源，”謝恒揮手道：“我可不會自己把自己綁了送官去。”

“好，那咱們這就走。”老鄭聞言便拔起船錨，向前劃去。

謝恒說完后轉頭向趙知銓拱了拱手：“方才是學生過激了，還請先生見諒?！?

不管怎么說，人家也是為了他好，道個歉也沒什么，再說了這事確實是他太想的太天真了。

天下之爭，憑良心那就是個笑話，他憑良心，李自成，張獻忠可不會。

更不用說多爾袞那個野蠻人了。

明末的吃雞大賽可不像漢末的那么簡單。

見謝恒認錯了，趙知銓自然不會再繼續糾纏下去。

畢竟本來培養的二代就不是謝恒，如果不是他的父親兄長突然去世，這個擔子怎么都落不到他頭上。

臨危受命做成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很不錯了，他也不能要求過多了。

繼承家業說的簡單，真正做好可沒幾個。

船只前進的很快，沒多時便到了桃源縣城，也是常德府的第二大碼頭所在。

謝恒把身子探出船艙，看了看遠處江邊的城池。

作為常德府的第二大碼頭，桃源自然也是繁華的。

碼頭后是便是連片的商鋪，不過相比于這個，更讓人驚嘆的是江中浮木的數量。

入眼所至，密密麻麻的全是浮木，船只行駛都得多注意些。

謝恒看了一會后將身子收回船艙內。

趙知銓抬頭問道：“怎么樣？”

謝恒想了一下回道：“看著挺不錯的，不過城墻有些矮，江面這一側更是幾乎沒有城墻，要是打起來，派水軍在岸邊強行突破應該能省下不少事?！?

趙知銓點了點頭：“不錯，但咱們現在沒有水軍又該如何了？”

謝恒思考片刻后道：“那便只能從城北硬攻了，具體的還得實地看了才知道?！?

趙知銓贊許道：“你這點倒是不錯，不驕不躁的?！?

謝恒笑了笑，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