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重光抬眸望去，只見明月俏生生立在身前。

“貧道與姑娘素未謀面，姑娘認錯……哎呦！”

明月上前，右手掐住張重光的耳朵，左手拽下張重光粘在嘴唇上的假胡須，氣鼓鼓道：“招搖撞騙也便罷了，竟然佯裝不認識我？你來梁州做甚？”

薛煴煴摘掉蜷曲的虬髯，喚道：“明月、清揚。”

張重光急道：“痛！痛！我倆前來尋那該千刀萬剮的郡守。”

“哪個郡守？”

“被滅門那個！”

聞言，明月半信半疑的松開手，道，“你倆要奔赴梓潼？”

薛煴煴頷首道，“對呀。”

清揚沉聲道：“漢中郡守半路被截殺，聽聞外門弟子所言，發現時他屁……下肢掛在樹梢，上半身漂浮在河中，頭顱嘴唇以上被掀開。”

話至此處，縱然入玉虛山已久的清揚，也不免臉色微變。

“嘶～”張重光倒吸一口涼氣，沉吟幾息，問道，“大善人殺的，還是……”

明月低聲細語，“不確定，半拉腦袋似是被一股怪力掀開，你的意思是妖物所為？”

張重光問道，“尸首呢？官府收斂了么？”

清揚回道，“嗯，外門弟子發現后不久，官府衙役便趕到，將尸首裹上草席，帶回衙門。”

薛煴煴凝視著張重光，見他點頭示意，薛煴煴遂將在漢中郡所見之事，逐一向明月、清揚道來。

尋了一家酒樓，張重光與薛煴煴不顧明月和清揚反對，拿“拉大旗作虎皮”白繞來的銀錢，做東大擺筵席。

酒樓二樓雅間。

青椒牛肉炙、七寶駝蹄羹、清蒸紫鹿唇、五色鲙、五味脯……

四人舉杯對酌，邊吃邊聊。

不多時，杯盤狼藉。

薛煴煴無奈地嘆息，“其實，我和師兄也曾將化緣的銀錢攢下，尋思以后用度，可翌日銀錢便不翼而飛。”

清揚若有所思，“那難怪了，不會又是靈虛山那位開山祖師定下的禁制吧？”

張重光長噓短嘆，“誰又說得清呢。”

倏爾，明月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如今有一樁大生意，賞銀五千兩，你倆有興趣么？”

“你會那么好心？”張重光猜測道，“大生意……別是點子扎手吧？”

明月冷聲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原本想和你倆平分賞銀。”她與清揚默契地對視一眼。

清揚淡然道，“其實是我倆聽說梓潼郡守府里出現一些邪門的怪事，廣招四方道士、和尚，前去誅邪。”

張重光飲下一杯色若琥珀、澤如鵝黃的黃酒，好奇問道，“邪祟？”

清揚猶疑不決道：“具體情形不清楚，需親往一探究竟。”

明月唇角勾起優美的弧度，笑道，“險些疏忽了，重光師兄靈力尚未恢復吧，賞銀我七你三。”

“明月師妹，二一添作五，我接了。”

明月笑盈盈道，“對了，我懷疑漢中郡守的死，也與梓潼郡守府內那邪祟有關。”

數日后，梓潼郡。

四人行至梓潼郡守府府門前，忽聞府內傳來陣陣慟哭，“師父！師父！”

須臾，兩名小沙彌簇擁著他們師父的遺體，步履沉重地走出角門。

和尚胸口有一個腦袋大小的血窟窿，貫穿身軀。

短眉、八字胡的楊管家將一包銀錢塞入一位小沙彌手中，搖頭哀嘆，正欲回府。

忽聞一聲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少年語音。

“楊管家，留步！”

楊管家循聲望去，四位似是身著玉虛山內門弟子道袍的道士，正站在府門前。

他連忙奔下臺階，急切地問道：“諸位可是玉虛山的上仙？”

適才開口的張重光不言語，明月淡淡道，“正是。”

楊管家恭謹地躬身作揖，盡力擠出一絲笑容，“上仙，請！”轉身對門子喝道：“開正門！”

楊管家前行引路，四人繞過照壁，步入回廊，行了一炷香功夫，來到郡守府前廳。

楊管家滿臉堆笑地說道：“上仙稍待，我去請夫人。”

清揚疑惑問道：“不是史郡守廣邀四方道、僧嗎？”

“府君他……”楊管家嘆息道：“夫人來了，上仙就明白了。”說罷，轉身匆匆離去。

前廳內，張重光將剝好的龍眼遞與薛煴煴，轉向明月，問道：“明月師妹，可看出什么來？”

“唔……不太確定，應該不是妖邪，大抵是冤魂，而且怨氣、戾氣、煞氣好重的樣子。”明月語氣猶豫地回道。

“與我的推斷相近，陽春三月，庭院內冷得和冰窖似的。”

薛煴煴如松鼠一般，鼓著腮幫子說道：“有多少冤魂啊？”

張重光瞥向薛煴煴，只覺她甚是可愛，柔聲道：“吃完再說話。”

他頓了頓道：“幾只不好說，唯恐牽一發而動全身，屆時會招引來上百只冤魂。”

聞言，清揚慨嘆道：“百鬼夜行……咱們能否應對么？”

明月暗自忖度，如果重光師兄與煴煴二人道法尚存，或可一試，如今……著實冒險。

心念至此，她問道，“重光師兄，你道法幾時能恢復？”

張重光戲謔道，“許是就在近幾日，關鍵是毫無規律可循，即使恢復，也難以達到全盛狀態，不如趁機溜走？”

明月起身踱步幾息后，斷然拒絕：“不可，煞氣盈天，冤魂顯然已經成事。若遷延日久，方圓幾十里內，許是要橫尸遍野。

你們是否留意到，楊管家臉上隱現死氣？府中奴仆和丫鬟也面色晦暗。如果盡快處理，她們至多大病一場，再拖延幾天，闔府上下……后果不堪設想。”

薛煴煴偏頭湊近張重光耳畔，“師兄，要舍命陪君子么？”張重光不置可否。

清揚輕抿朱唇，半晌，道出疑惑，“方才在郡守府周圍勘察，風水……沒瞧出什么異常，進入府中，沿途所見物事布置又無沖煞，何以沾染這般陰邪冤魂？”

張重光冷笑一聲，“有一個算一個，屁股有多少干凈的，私下腌臜事少不了。”

幾人交談之際，史郡守夫人王夫人姍姍來遲。

貼身丫鬟輕叩三下門扉，得到應允后，王夫人緩緩推開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