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勒布朗·路易斯看不上自家兒子的性格，但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家兒子的腦子就是好使。不光是數學方面，在其它方面也是如此。尤其是加入樞律庭后，愛德華在楓丹局勢的分析上，甚至要超過勒布朗·路易斯本人。就聽他道：

“坎瑞亞災變之后，楓丹的財政就一直吃緊。為此，就連老兵的撫恤金也是有多少就發多少。許多老兵退伍之后無處可去，甚至都自甘墮落加入了黑幫，成為了楓丹社會的巨大隱患。這一點，父親大人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

勒布朗·路易斯聞言點了點頭，實際上他現在手下的勢力中，許多人就是楓丹軍隊出身。這些人敢打敢拼，組織性和紀律性都極強，戰斗力完全不是一般的街頭小混混能比的。如果當真有人將這些楓丹退伍老兵組織起來，其所能造成的破壞甚至有可能顛覆楓丹！

“相比于老兵對楓丹局勢的威脅，父親大人您在輿論上發動的攻擊，其實只能算是和風細雨的小場面。實際上作為楓丹的水神，我都覺得芙寧娜大人的應對有些過激了。難道能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楓丹的神明，真的需要在乎楓丹人的看法嗎？”愛德華·路易斯道：

“說到底，水神大人的正義是什么？難道真的是她處事公平，尊重法律嗎？當然不是。水神大人最大的正義，其實是她的力量！在擁有強大力量的神明面前，輿論根本不值一提，也不用在乎。”

“那么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就能得出兩個結論。首先，水神大人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父親大人，而是老兵的退伍問題。其次，父親大人的輿論攻擊對水神大人的正義毫無影響，水神大人之所以采取如此過激的行動，其背后必然有其它目的。”

“兩者結合在一起，我們就能推導出以下結論。水神大人針對輿論攻擊的過激反應，大概率與楓丹如今面臨的最大問題有關。也就是說水神大人看上了父親大人挑撥是非的能力，想要借助父親大人的力量解決楓丹的老兵問題。”

作為楓丹的大學者，愛德華·路易斯的分析可謂是有理有據。只是他畢竟年輕，分析過程中難免缺乏一些重要信息。故而當愛德華的分析結束之后，勒布朗·路易斯整個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過了好半晌，他方才抬起頭來，滿臉復雜地看向前方。

“爸爸，剛剛哥哥的分析有什么問題嗎？”柏特麗莎擔憂道。

“有問題，有一個大問題。”勒布朗·路易斯說著，看向一旁又把頭低下去的愛德華道：

“這小子剛剛雖然分析了楓丹如今最大的問題，也說水神大人想要借助我的手來解決這個大問題。可你有沒有想過，水神大人準備怎么借助我來解決楓丹的老兵問題？難不成水神大人還要讓我帶著黑幫的人，將追討退休金的老兵全都打死嗎？”

“這不太可能吧？”愛德華撓撓頭道：

“楓丹的老兵可不是吃素的，光是神之眼的擁有者就數以百計。如今的楓丹，除了水神大人之外，誰也不可能將他們鎮壓下去。芙寧娜大人最有可能的做法，應該是借助父親大人的勢力籌集資金，從而通過增加退休金來安撫那些退伍老兵。”

“那問題來了，如今的楓丹哪里還有錢，能安撫上百萬的退伍老兵呢？”勒布朗又道。

“這……”愛德華一時語塞，勒布朗·路易斯繼續道：

“整個楓丹，其實只有一個群體有足夠的財富，能夠安撫著上百萬的老兵，那就是楓丹的舊貴族。這些舊貴族很多都傳承了數百年，積累的財產更是數不勝數。尤其是過去厄歌莉婭大人當政期間，對舊貴族極為放縱，可以說整個楓丹一大半的財富都在他們手中。”

說到這里，勒布朗·路易斯略帶頹廢地坐在辦公椅上，嘆息道：

“我承認，我終究是小看了我們這位水神大人。芙寧娜大人看上去雖然只是個少女，可她的手段卻比厄歌莉婭大人狠辣多了。她這是要逼著我，和楓丹的舊貴族打擂臺呀！芙寧娜大人，你這不是要我死，你這是要我們路易斯家族都死無葬身之地啊！”

“爸爸？”看著勒布朗·路易斯的模樣，柏特麗莎有些擔憂道。

卻又看到勒布朗·路易斯自言自語般道：

“世人都說，我勒布朗·路易斯是楓丹的地下教父。但說到底，我也不過是這些舊貴族的白手套而已。這些貴族想要殺什么人卻不方便動手，就花錢讓我去殺。這些貴族有什么違法的勾當不方便自己動手，就讓花錢我去動手。你們老子我這些年，其實都是這么過來的。”

“現在，水神大人也看上了我這個白手套。水神大人想要對付舊貴族，然后用舊貴族的錢安撫楓丹的老兵。可水神大人也像那些楓丹老錢一樣，不想臟了自己的手，玷污了水神的名聲。所以他看上我的能力，想讓我代替她在暗中干掉那些楓丹舊貴族。”

“呵呵，好一個正義之神，好一個水神大人啊！芙寧娜大人，你之所以把愛德華和柏特麗莎叫過去，其實就是在用他們威脅我吧！可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路易斯家族如果得罪了楓丹那些根深蒂固的舊貴族，未來的愛德華還有柏特麗莎，他們還有活路嗎？”

“好，你們都逼我是吧？”說著說著，勒布朗·路易斯的話語逐漸亢奮起來：

“行，我明天就在報紙上，將白淞之圍的真相曝光出來。我倒要看看，那時候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該怎么辦！水神大人，白淞鎮當年幾萬人的屠殺，你難道不管嗎？還有楓丹的舊貴族，你們最大的罪孽曝光了，難道不擔心水神的審判嗎？芙寧娜大人可不是厄歌莉婭那個糊涂蟲，她絕對會宰了你們的！到時候魚死網破，大家一起玩兒完！”

眼見勒布朗·路易斯似乎失去了理智，甚至都想曝光白淞之圍的真相，一旁的愛德華·路易斯趕忙勸阻道：

“父親，你冷靜一點，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這種程度！”

“是啊，爸爸，白淞之圍可是楓丹禁忌的歷史啊！真要是曝光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柏特麗莎也勸道。

“我知道，我知道。”

在孩子面前，勒布朗·路易斯全然沒有了外邊的老謀深算，可以肆意發泄自己的情緒。剛剛近乎歇斯底里的喃喃自語，不過是他在發泄內心的壓力罷了。等到壓力發泄得差不多之后，勒布朗·路易斯方才道：

“不過我猜得沒錯的話，水神大人肯定還是想將白淞之圍的真相曝光的。這是楓丹舊貴族主導下的人間慘劇，真要是追查下來，楓丹一半的貴族都要被關進梅洛彼得堡！而水神大人也可以借此擁有大義名分，發動楓丹的老兵對舊貴族進行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清洗！”

聽到白淞之圍居然涉及到楓丹一半的貴族，柏特麗莎卻好奇道：

“爸爸，白淞之圍真的有這么嚴重嗎？雖然我也從《蒸汽鳥報社》的同事口中聽說過這件事，但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居然能涉及到楓丹一半的貴族啊！”

“你年紀小，當然不知道白淞之圍當年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勒布朗·路易斯道：

“說來，這件事還得從灰河說起。對于生活在楓丹廷的貴族們來說，灰河的存在就像是米倉中的老鼠窩一樣，骯臟且惡心。所以在楓丹廷的城市建設基本完成之后，針對城市的第二輪優化就開始了。為了清理灰河的垃圾，貴族主導的楓丹廷采取了各種方法。除了明面上出臺法律法規之外，暗中他們也雇傭黑幫打手對灰河的平民發動攻擊。”

說到這里，勒布朗·路易斯頓了頓道：

“你們老子我，就是在這場整頓中表現出眾，然后才被那些貴族選中成為白手套的！”

“那后來呢？”柏特麗莎又問道。

“貴族想要清理灰河，灰河自然要反抗啊！”勒布朗·路易斯道：

“但灰河畢竟只是一群貧民，哪里是楓丹廷正規軍的對手。正面戰場不是對手，灰河的貧民就開始和楓丹廷的正規軍打游擊。打著打著，一些貴族也被灰河的貧民攻擊了，然后雙方越打越瘋，最后光是貴族就死了十幾個。至于灰河的貧民，怎么也死了幾百個吧！畢竟光是你們老子我，就殺了七八個灰河的貧民。”

“居然發生了這么過分的事情？”柏特麗莎驚訝道：

“死了這么多人，厄歌莉婭大人難道就不管管？”

“你當厄歌莉婭大人是芙寧娜大人嗎？”勒布朗·路易斯道：

“都說厄歌莉婭大人是宛若母親般慈祥的神明，但作為神明，她比芙寧娜大人差遠了。楓丹的舊貴族都被厄歌莉婭大人寵壞了，哪里會在乎貧民的死活？再者，當時坎瑞亞災變也要爆發了，厄歌莉婭大人也被天理召集去參加七神聚會了。她就是想管，也沒時間管了。”

“所以沒有神明插手的情況下，楓丹貴族主宰的楓丹廷，對灰河進行了殘酷的打壓。在大部隊的圍剿下，灰河的反抗終究還是失敗了。帶領灰河反抗舊貴族的首領愛德華，也被楓丹廷逮捕了。”

“唉，愛德華？”聽到灰河首領的名字，愛德華·路易斯驚訝道：

“這個反抗首領的名字，怎么和我一樣？”

“因為你老子我也是灰河出身！”勒布朗·路易斯沒好氣道：

“我們灰河人沒文化，不像你小子是個學者。所以起名字，只能從幾個簡單的名字里起了。告訴你，灰河叫愛德華的少說也有七八十個。以后在大街上遇到其它叫愛德華的人，可別將自己和別人弄混了。”

“真的假的？羅密安娜女士不也是灰河出身，她的名字就很有寓意啊！優雅的深海露珠，多好聽！哪兒像我……”

愛德華這般嘀咕著，勒布朗·路易斯也是暗道：

這個羅密安娜到底是什么人？

灰河怎么會有人起這么文雅的名字？看來有時間，我也得讓人調查一下。

“那再后來呢？灰河與楓丹廷的沖突，怎么就造成了白淞之圍呢？”柏特麗莎又問道。

“后來，事情的發展就超出所有人的預料了。”勒布朗·路易斯回憶道：

“據當時官方的說法，灰河首領愛德華這家伙在押送途中，被秋分山的土匪給救了。然后這群土匪不僅救了愛德華，還在愛德華的帶領下占領了白淞鎮。不僅如此，他們還將負責押送的執律庭成員給挾持了，然后以這些人質為要挾，向楓丹廷提出了很多不合理的要求。”

勒布朗·路易斯所說的是官方說法，而眾所周知，楓丹的官方消息從來不可信。

尤其是在楓丹舊貴族主導下的楓丹廷，其可信度近乎于零。以至于楓丹民間都在傳，只有楓丹廷否認的消息才可信。

“那父親大人，真相呢？”柏特麗莎又問道。

“真相是，根本沒什么土匪。”勒布朗·路易斯道：

“從一開始，楓丹廷的整頓目標就不僅限于灰河。甚至應該說，楓丹廷的最終目標就是白淞鎮，灰河只是這場整頓的前奏曲而已。畢竟白淞鎮是楓丹海軍退伍士兵的聚集地，這些貴族老爺最擔心的就是楓丹的貧民，在白淞鎮退役海軍的帶領下發動反叛。”

“至于所謂的土匪，還有挾持執律庭的官員的灰河首領愛德華，不過是楓丹廷的誣陷而已。實際上在愛德華被押解的同時，楓丹廷便組織執律庭和逐影庭將白淞鎮包圍起來。包圍的同時，楓丹廷還派出記者麻痹白淞鎮的居民。”

“等到白淞鎮方面，以為可以和楓丹廷溝通解決問題的時候，楓丹海軍的大炮已經將炮管指向了白淞鎮。再之后，就是一場肆無忌憚的大屠殺！曾經繁華的白淞鎮，變成了一片廢墟。那些白淞鎮居民的尸體順著大海不斷往外漂流，聽說有段時間連楓丹廷外邊都有尸體。”

“這，居然是這樣嗎？原來所謂的白淞之圍，根本就是一場有組織的大屠殺！”

柏特麗莎驚訝道：

“那，這件事情芙寧娜大人知道嗎？”

“她當然知道。”勒布朗·路易斯道：

“要知道，當初帶領執律庭圍住白淞鎮的，就是現任執律庭負責人，蒙旁西埃女公爵！而她的妹妹，就是芙寧娜大人的女仆長海薇瑪夫人。至于當初下令海軍對白淞鎮發動屠殺的海軍上將蘭道夫，他的女兒就是芙寧娜大人的貼身女仆謝貝蕾妲！”

“芙寧娜大人整天和這群兇手待在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淞之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