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舒的小舅，自己卻是知道的。

“小舅”名為葉鋼，年輕時入過伍，職位不低，幾年前，因為一個戰友的老家人被欺負，他憤怒之下出手，手太重，不慎出了人命。

當時，還曾鬧出軒然大波。

后來便再沒了消息。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的確是“行俠仗義”之舉，卻也從此葬送了他自己的前途。

不過，說實話，還是挺讓人欽佩的。

坐上這部顯然改裝過的高大牧馬人，林楚自覺先把兩個女生扶上后排，自己坐在副駕駛。

嗡！

發動機一聲轟鳴，牧馬人嘶吼著沖了出去。

“阿舅！慢點！”

葉云舒尖叫一聲，差點嘔出來。

葉鋼嘴角微微浮現出一抹弧度，卻是放慢一些速度，但依舊格外靈活的，在車流中穿梭。

林楚覺得……

自己此刻應該說點什么。

但，說點什么好呢？

若是說不好，本想現眼，反成了丟臉。

思索，猶豫，林楚還是選擇閉嘴。

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時候，按兵不動，是最好的選擇。

前方一個紅燈。

車子停下時，葉鋼打開車窗，點上一支煙，長長噴出口煙霧，轉頭看向林楚，卻是將這包拆封的軟中華挑出一支，遞了過來。

“來一支？”

林楚：……

“阿舅！林楚還是學生！”

葉云舒在后座又尖叫。

她現在也很緊張，醉意都消散大半，額頭汗涔涔的，沾了幾縷發絲。

“你閉嘴，讓他說。”

“我給你遞煙，不接？”

林楚抿抿嘴，對這種充滿江湖氣息的服從性測試，本能有著抗拒，卻是伸手接了過來。

葉鋼又丟過來打火機。

林楚點燃，然后降下車窗，任由香煙在風中燃著。

綠燈。

葉鋼車子開了出去，眼角余光一直在觀察著林楚，見他點了煙，便從沒抽半口，只是任由在窗外燃，一時卻也不禁嘴角微動。

真是……

有原則，也挺機靈。

“就這么浪費我的煙是吧？”

他刻意冷聲說道。

林楚微微笑道：“一包煙被賣出去的時候，它承擔稅收的使命就完成了。一支煙，遞出去的時候，傳遞友好和認可的使命，也完成了。謝謝阿舅對我的認可。”

又一個紅燈。

葉鋼剎車。

倒是正兒八經的看了他一眼。

他不想欺負小輩，但到底還是想拿出點長輩的姿態訓斥兩句，但思來想去，肚子里實在沒什么墨水，又覺得林楚這兩句話，說的當真漂亮，一時間竟卡住。

“哈哈哈哈……阿舅，他是寫書的，你哪里弄得過他？”

葉云舒唯恐天下不亂的笑著調侃。

前排。

兩人臉色都是齊齊一黑。

好在，深夜的車里，卻也看不真切。

“想當兵嗎？”

又一次綠燈起步時，葉鋼冒出一句話。

林楚想了想：“沒想過。我想在別的領域，保衛祖國。”

“怕苦？”

葉鋼聲音中多出幾分銳意。

林楚搖頭：“不怕，我從初中練拳，到今天，工夫一天沒落下。”

他繼而追問：“那為什么？”

林楚嘴唇輕抿。

這真是靈魂質問。

回答得好，大大加分。

回答不好，會很難堪。

“那是很好的路，卻不是我的路。”

林楚輕聲說道，頓了頓，又道：“我還是對商業更感興趣，賺錢，納稅，納很多的稅，造飛機，造航母，造導彈，這比我去當兵有用。”

葉鋼輕輕哼了一聲。

心中再次對林楚做出評價：有原則，也機靈。

“阿舅，到了，到林楚家了！前面左拐就是。”

葉云舒有些忍受不了這即將窒息的氣氛，本就喝了酒，車又開得猛，她很難受，好在這時也到了。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這時，林楚赫然主動開口：“阿舅，麻煩，先送柳聞櫻回去。或者，然后你們回家，最后我打車回也可。”

“阿櫻家，還在前面，三個紅綠燈，然后右拐，再左拐。”

這話……

讓葉鋼都微微愣住。

他顯然知道，這少年，在自己的“壓迫下”，有些難受。

但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竟然還不主動“逃離”。

所以……為什么？

他忽然覺得，有點意思了。

“你不著急？”

林楚笑道：“想多和您聊一會兒，多熟悉熟悉大人物的氣場，平時見得少。”

葉鋼：……

這小子拿我在練抗壓測試？

深吸口氣，葉鋼沒停車，又轉了出來，按照林楚說的方向，風馳電掣朝柳聞櫻家而去。

有意思。

……

很快到了。

“阿舅我送她上樓，她家小區有點黑。”

林楚拉開車門下車，走到后排，幫柳聞櫻拉開門，扶著她的胳膊下來。

柳聞櫻此刻精神高度緊張，甚至都忘了道謝。

總歸，葉鋼的氣場，當真太強。

剛才，聽著兩人對話，她都覺得心驚膽顫。

林楚把她送到家門口，又和她媽媽打了個招呼，這才快步，一路小跑的返回車旁。

葉鋼站在車旁，正在抽煙。

黑暗中，煙頭明滅。

“阿舅，久等，不好意思，我們走吧。”

葉鋼掐滅煙頭。

“困不困？”

嗯？

林楚愣住。

“練練？”

林楚深吸口氣，抬頭看著一輪明月，當即點頭：“好！奉陪！”

這，自然也是某種類似于“考驗”的東西。

和別的東西無關。

只和他內心，對自己的認可有關。

就在這小區門口，兩人拉開架勢，葉鋼是標準的軍體拳起手勢，林楚則是手是兩道門，護在胸前。

葉鋼手托車頭，上來就是一記側踢，腿出如鞭。

林楚腳下后退，靈敏躲過。

葉鋼落地，順勢掃堂一腿。

林楚又躲。

“正面應敵！”

葉鋼吼了一聲，手撐地，直拳打來。

他應該也有三十多歲了，不過動作極其靈敏，時機把握很老辣。

林楚不說話，只是躲，應對著他的攻勢。

偶爾，瞅準機會，才抽冷來一拳偷襲。

如此，兩人便僵持好一會兒。

打得……挺無趣。

但這就是真實的戰斗。

體力，耐力，速度，反應程度的比拼，一點都不花哨，極其實用。

“別打了！”

“阿舅！”

“最多再過五分鐘，他必定反擊！你沒他體力好了！你背心都濕了，他都還沒出汗！你老了！虛了！”

葉鋼：……

一口氣頓時泄了。

“草！”

他暗罵一聲，收了架勢。

林楚一時也為之莞爾。

小葉子體力不行，眼力勁兒，卻還不錯。

“承讓了，阿舅。”

“有機會，咱們再練練，您教我兩招。”

林楚笑道，伸出一只手，要和他握一下。

葉鋼點點頭，握了一下，忽手臂用力，把林楚拉近幾分，腳下上前，儼然一副勾肩搭背的樣子。

在林楚耳邊道：“小子，你是不錯。不過，你要敢對葉子做什么，我就對你做什么。”

說著，他挑了挑眉毛。

林楚：？

忽然明白。

他還是擔心這個。

不過，也應該。

心中本能浮現出一個念頭：信不信我吃她個屁？你來啊！

不過，強烈的求生欲，還是忍住了。

回家。

回家。

今夜，這一遭，可比吃飯唱歌有意思多了，不虛此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