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前針對性的了解文萊街頭各有有關大明國情的探索不同。

這一次，朱康燮手里拿著數據做看客。

既是為了考察地方底層，中層百姓的民情。

也為了避免陷入信息繭房。

他與麾下親隨在這個帝國所能接觸到的人，事，物都是有局限性的。

造火炮，造汽車，開公司做大做強，接觸各種新鮮事物，時間一長可就會下意識忽視大明帝國是一個封建帝國，忽視了那些封建糟粕，以及大明帝國集中且穩固的皇權。

從手頭數據，能看出大明的先進性。

有著龐大的移民群體，其中包括世界各地的人，在文萊有歐洲，非洲，中東等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類群體，當然，能將名字留在戶籍冊子上的人較少，更多是留在了奴籍，或者是無名的黑戶。

有著先進的教育體系，經過明世祖一番整改，雖然沒能打破大明學閥世家的壟斷，但也讓大明的識字率相當高，可能是當世第一。

工業生產力，農耕技術，各類建筑工程，走在世界前沿。

先進的文學與思想，其中包括洶涌的民主思潮在大明帝國內自由傳播流通，朝廷竟也沒加以封禁限制。

但扭頭一看。

正如當前世界其他封建國家一樣，封建糟粕根深蒂固一個不少，拖累著大明帝國前進的腳步。

“下面吵什么呢？”

朱康燮這個大糟粕坐在陽臺品茶，正瞧著樓下街上一行西方樣貌的人，忽然聽得這杜鵑樓下吵嚷，不由皺眉。

老福指使護衛下樓去，不一會兒那護衛回報：“樓下老鴇瞧著樓里被王爺您包下來后眾人無事可做，正在訓這樓里新來的姑娘。”

“不許訓了，對了，老福你過來我吩咐你個事兒。”

柳大蓮，朱康燮更愿意提這個名字，畢竟那姑娘另一個名字不太吉利。

此前因為戒煙二字扯上些關系，如今朱康燮打算慷慨解囊，將這個債務從第三方手里接過來。

老福很快就回來了：“大爺，這便是那柳姑娘的身契，用了七千五百大錢。”

朱康燮接過來一看不由搖搖頭嘆道：“不愧是揚州廋馬，這身價實在是高。”

大明國內工資待遇最高的工人，諸如礦工的工資一月也就十個大錢左右。

也就是說，柳大蓮今后想要從魯王府贖身，得不吃不喝高強度工作五年多。

“先收著吧，派船將她從公主港接到文萊，今后在咱們廠子里的女士成衣的代言人就是她了，咱們的報社第一版報紙上的廣告少不了這個。”

長的漂亮也是一種資源，必須狠狠壓榨。

說著朱康燮又是輕笑。拿著那能決定一個人命運的身契晃一晃；“這也別叫身契了，就是一紙合同，若是其他人的合同也能這么簽就好了。”

東府集團要在文萊落地，首先要做的就是招工招人，買地買房開廠。

有在京師的飛速膨脹做底子以及遍布各地的商品和廣告，東府集團響亮的名聲招來了不少人，而且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魯王爺家的生意。

招工的新聞還沒刊登，小道消息不脛而走，大量求職的人就已經將集團大門圍的水泄不通。

“諸位，諸位！招工明日才開始，在此之前會登報，上面有此次招工的各個崗位要求的資格條件，各位請回吧！”

分部經理站在二樓不斷勸說眾人離去，但這些人根本不帶走的。

百姓不傻，有些事情傳的特別快。

東府給除了給供貨的廠子定規矩，也給自家名下的廠子定規矩，無論工資待遇還有合同，都由朱康燮操刀。

雖沒有良心到高薪外加五險一金，但還真有意外保險且廠內有著各種福利待遇比如管吃管住發專門的工作服等等。

這在朱康燮看來屬于底線，與大明其他廠子相比就是卷起來了，卷的讓人害怕。

工人們見到更好的待遇，自然要為自己爭取。

只是朱康燮最理想的工人來源其實不是大明現有的工人，而是學校里的青年人，可惜絕大多數學校里的學生一聽是工廠來招工，學生和教師都不由訕笑著避開。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寒門士子讀書是要出人頭地，學閥世家則生來就是人上人，在這大明帝國，能安然讀到高級中學乃至大學的青年人身上，同時存在著獨屬于這個時代讀書人的高傲與窘迫。

也是從這些學子身上，朱康燮不得不遺憾的承認自己之前確實有點陷入信息繭房之中。

這些日子他所主動去尋找，所行所見所接觸到的人展露出的社會一角，不過是偌大的大明帝國之中的少數乃至極少數。

所以朱康燮再次覺得自己有些無知。

懷著這份無知，他在馮圖與一眾護衛的陪同下鉆進了文萊貧民窟。

與公主港貧民窟不一樣的是，公主港的貧民只是窮，小地方都說不上什么貧民窟，只是一兩條街區。

文萊的貧民窟卻大不同。

這里的房屋丑陋低矮，其中同樣混雜著大量看著沒人樣的人，但在糜爛中夾雜著頑強的生命力。

“貧民窟最初是大明占領文萊王城之后重新安置當地土人的地方，后來隨著城市擴張，這里再次被征用，供歸化民與官奴，移民居住并發展至今，文萊官府在十年前本來要重新規劃土地的，但這里的把百姓不允且因此暴動......”

然后就發展出了占地面積甚至超過主城區的貧民窟。

這里什么都有。

從他們身上，朱康燮看到了之前在影視資料里見過的那些淡然中似乎藏匿著深深絕望的模樣，就差腦袋后面吊個辮子了。

麻木癱坐在街角的人，把人當坐騎的人，被一腳從陰暗的煙館里踢出來的人，眼疾手快從別人屋檐下搶過一碗狗飯的人。

在這丑陋的街市之間，充斥著朱康燮對吃人的舊社會的一切幻想。

而且這里花樣更多，人種更多。

他們都死盯著闖入這黑暗中的一行人，那一頂金碧輝煌的轎子。

“走吧，不看了。”

可惜朱康燮在轎子里都吸到了濃厚的二手大煙夾雜著屎尿與腐爛的惡臭，冷聲下令，不愿讓他們多看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