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大笑：“你是哪門子的卷簾大將，我還天蓬元帥哩！你可認得你爺爺我？”

那怪端看八戒兩眼，見對面模樣丑陋，便已清醒過來。他敲了敲自身腦袋：定是剛才又發病了，惹了面前這大耳豬頭的妖怪，倒是正好發泄一番。

他叫囂道：“生得如此粗糙不堪，還天蓬元帥！今日還未進食，且將你拿了，剁鲊醬！”

八戒聞言大怒，罵道：“你這潑物，全沒一些兒眼色！我老豬還掐出水沫兒來哩，你怎敢說我粗糙，要剁鲊醬！看起來，你把我認做個老走硝哩。休得無禮！吃你祖宗這一耙！”

那怪見耙來，使了個鳳點頭躲過。兩個在水中攪得那弱水，波浪翻滾。八戒又將那怪引出水面，各人踏浪登波，耙來杖打，杖去耙追，足足斗了兩個時辰，看得岸邊猴子心癢難耐。

只見那八戒虛幌一耙，佯輸炸敗，轉回頭往東岸上走，那怪上當，隨后趕來，猴子按捺不住，便要掄棒上前。

陳衣扣住猴子手腕，搖頭道：“悟空，莫要沖動，此時離岸不遠，你若上去，那怪必定后撤，若回到水中，下次再想誘他上來，就難了。且有些耐心?！?

八戒和紅發怪在岸上又來來去去打了三十多個回合，不見強弱。八戒佯裝勢弱，拖起耙往回走，終是將那怪引離河岸老遠。

陳衣見時機已到，這才放了猴子過去助戰。

悟空早已心焦，急縱云過去抓怪，那怪正與八戒打得火光四濺，忽聽風響，回頭一看，見是猴子落下云頭來。

那怪自知只能與八戒戰個平手，便想跳回水下遁去，哪知自己已被引離河岸老遠，躲閃不及，一頓棒下，只得束手就擒。

八戒道：“猴哥，幸得你找準了時機前來。這廝竟如此善戰，我使了吃奶的勁也只能戰成個平手，他那根搟面杖卻也是個神兵，竟能抗住我九齒釘耙之威?！?

那怪唾道：“你那才是筑菜的釘耙，我那可是寶杖。是吳剛伐了梭羅木，魯班親手制造，玉帝欽賜的降妖寶杖！”

悟空摩挲下頜道：“你這杖名字，似曾在哪兒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了?！?

“烏巢禪師那里！”

陳衣慢步走了過來，經他提醒，倆徒弟才想起來。

悟空道：“原來烏巢禪師當時所指的‘降妖杖懲妖孽’，是指這杖！那……”

猴子看向眼前這個被五花大綁的紅毛怪道：“這妖怪難道是……”

陳衣笑道：“自是你的師弟了。”

話畢，陳衣向那怪合十，報上了自身名號：“貧僧乃是從東土大唐而來，奉法旨去西天大雷音寺取經的和尚，唐玄奘。這兩位是觀世音菩薩替我收的兩個弟子，精干的那個是我大徒弟，齊天大圣孫悟空。粗壯的那個是我的二徒弟，天蓬元帥豬悟能。那匹白馬是我最小的徒弟，玉龍三太子敖悟言。”

那怪與悟空、八戒同時一驚，各自想起當初，觀世音菩薩勸化他們做取經人徒弟的場景。頓時氛圍變得微妙起來。

悟空道：“師父，他一開始便沖你來，想要殺你，口中還叫喊‘取經人’三個字?！?

那怪慌道：“我本是天宮卷簾大將，因在蟠桃宴上，失手打碎了玉帝的琉璃盞，本是死罪，幸得赤腳大仙求情，才被玉帝打了八百下，貶下界來。觀世音菩薩叫我在此守候取經人，與他做個徒弟，我以沙為姓，法名悟凈。菩薩說功成后可免了我罪業，做個金身羅漢。我自然是愿意的。”

八戒道：“那你為何還要襲我師父，我師父那一身看去，哪一點不像是個取經的和尚了？”

悟空捂嘴偷笑道：“八戒，你第一次見師父的時候，不也沒認出來？”

八戒想起那時被陳翠蘭揪耳的情景，臉一紅道：“猴哥，那，那還不是因為情況特殊……”

陳衣道：“你可是有什么困處？”

那怪道：“我被玉帝打了八百下后，貶下界來，每過七日，還要受飛劍穿胸百余回的懲罰，前傷未愈，后傷又至，日日病痛，夜夜饑饉，只得兩三日出去覓人來食，如今怕是吃了有十萬有余，孽障深重。幾年前，菩薩為我摩頂受戒，又去求玉帝免了我穿心之痛，我便斷了葷腥。卻不曾想，那十萬冤魂卻日日騷擾，讓我頭痛心裂，逼我再造殺孽。我如今，時而昏沉，分不清是那冤魂索命還是現實。”

十萬冤魂啦……

難怪這河竟是如此兇險，怨情恨意這般沉重，任憑什么東西下去，都只能沉底。那河中似明非明的陰深之氣，想來就是冥河之中所載的冤魂了。

陳衣問道：“十萬冤魂，地府都不管的么？”

悟空道：“師父，你有所不知，這冤魂在地府中有個去處，叫枉死城。那城中都是些無收無管，枉死的冤業，怨氣太重，不愿去超生的孤魂野鬼。地府哪里管得過來，若這十萬冤魂硬要纏著那生人，地府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阿彌陀佛！”

八戒嚇得一身冷汗：“猴哥，你莫嚇我，我老豬在云棧洞也吃了不少人，怎沒見他們來索我性命？”

猴子敲了他頭道：“你個呆子，你下界不過百多年，這妖怪每兩三日就去吃個人來充饑，如今已有十萬冤魂，想必被罰下界，也有千年之久了。仙福早晚享盡，又無延壽之丹藥，這些冤魂自然能擾了他本心?！?

八戒道：“原來也是個短命的了。”

那怪道：“我已知自己罪上加罪，觀音菩薩與我取了法名，叫做悟凈，也是希望我能洗心滌慮，不再傷生。我愿隨師取經，還望師父能救我痛楚?！?

說完，便跪下咚咚磕起響頭。

陳衣道：“若要解你痛楚，必要超度了這十萬冤魂才可，不過……”

悟凈道：“不過什么？”

陳衣道：“不過這數量太過，我也不知能否將其超度，只能盡力而為?！?

悟凈又叩頭謝恩。

悟空提醒道：“師父，此番兇險，若是那冤魂嗔心太重，不愿被超度，你恐有危??！”

陳衣想起地藏菩薩當日傳他甘露印時的情景，不知自己如今這道行，能否有菩薩十分之一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