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禪院只剩那三間禪堂是好的，還好禪堂頗大，擠一擠，能容眾人臨時睡下。

金池的尸體按照規定，需停尸三日才能燒了，本是因停在涅槃堂，但已被燒成了渣，因此只能找那煉丹的石室放一放，還要有人時時去助念超度。

夜深人靜，眾僧白日都累得夠嗆，禪堂中鼾聲一片。那石室中助念的僧人也昏昏欲睡，誰也沒注意到煉丹爐的動靜。

爐中黑氣環繞，碎掉的丹藥被黑氣聚攏，合成了兩顆長生丹。

一只白白嫩嫩的手，伸入爐中，將其中一顆丹藥拾起，塞入已經僵化了的金池老和尚嘴里。

陳衣和悟空都無需睡眠，只在坐禪養神，因此對周圍的感知度要比普通人高許多。此時，他們都隱隱約約聽到了一聲聲慘叫，兩人雙眼一睜，察覺到了危險來臨。

“師父！”

“悟空！”

兩人同時喊道，迅速起了身，陳衣拿著錫杖便和悟空一同去了那石室。

越往方丈室靠近，慘叫聲越盛，師徒倆見了兩個逃出來的小和尚，一臉驚恐，一身衣裳稀碎。小和尚看到陳衣他們來了，連滾帶爬的跑過來叫道：“詐，詐尸了！殺人了！”

陳衣扶住其中一個和尚道：“怎么回事？什么詐尸？”

小和尚指著石室方向：“公，公公詐尸了！救命啊！”說完，就往外跌跌撞撞跑去。

陳衣和悟空進了石室，只見地上躺著幾個昏迷的和尚，衣裳皆被撕得粉碎，個個身上都血淋淋的一片，仔細看去，那流血的地方皮都被整塊剝了下來。

悟空用手去探了探鼻息：“還好，雖然微弱，好在氣還在。”

陳衣道：“我們先帶他們離開這里。”

話音剛落，金池大吼一聲，從石板頂上撲了下來，陳衣一個躲閃輕巧躲開。

那金池一臉死灰，雙目被污血浸染，嘴里不斷念叨著：“還我袈裟！還我袈裟！”

悟空道：“師父，這老死鬼怕不是執念太深，先讓他吃我一棒。”

說是遲，那時快，悟空掏出金箍棒，一棒從那老鬼頭頂打下，本以為金池會就此成為爛泥，卻沒想只是那力卻卸在了腳下石板上，石板頓時開裂，金池的尸身沉下去了半截，暫時動彈不得，只不停的叫著“還我袈裟”。

陳衣使了天眼通，發現這金池身上有股黑氣纏繞，這氣息甚為熟悉。

“悟空，你發現了沒？”

“師父，你也發現了？”

陳衣道：“他這身上的黑氣，與那日在五行山石塊上的極其相似。”

悟空摩挲著下巴，圍著那金池老鬼轉了一圈，戳了戳他腦袋道：“確實，氣息很像，但這次竟然能抵得過我一棒。”

兩人回想當日殺六賊時的情形，那六賊是直接被悟空給一棒打死的。

這時，金池那皮包骨上突兀的眼珠，緩緩轉來，望向陳衣，聲音尖銳而凄厲，如沉積百年的怨恨突然爆發：“金蟬子！還我袈裟！金蟬子！還我袈裟！”

“師父，你何時偷了人袈裟？”悟空笑問道。

陳衣沒有回話，卻問道：“你怎知他叫的是我？”

悟空道：“這又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五行山的五方揭諦、土地山神，早與我說了。”

“那倒也是，知道菩薩讓你做我徒弟，自然是要被放出來的，就你這脾性，那些護法山神，還不只有如此。”

“那師父，你可有印象？”

“你當你師父已修成正果了么？這么久遠的前世，我哪里知道，不過倒是可以用天眼通試試。”

悟空奇道：“師父，你竟果真有天眼通！可比那二郎真君？”

“額，這個么，我也沒見過二郎真君，怎知比不比得過？再說，這天神業力而來的天眼通和佛法修持的天眼通也不一定一樣。”

“我曾與二郎真君打過一架，我使火眼金睛，他……”

正閑聊著，那金池一把抓住了陳衣的衣角，撕拉一聲扯了下來。兩人這才想起還有個金池在石板里鑲著。

不再耽擱，陳衣即刻入定，看了那金池前世。

印象中仙云繚繞，彩霞映照，祥龍吐水，天女散花。

高臺處如來親上坐，大雄殿菩薩千萬迎。阿難捧一寶盆，盆中具設百樣奇花，千般異果，又著迦葉布散，與眾同享，好不吉祥！

殿外有一池仙水，水中各色珍奇游物，競相馳逐，嬉戲打鬧，虛度光陰，好不愜意。

只聽“噗通”一聲，一顆異果掉落水中，引來眾生啃食，有那年歲大的，靈氣足的，吃一口，便化了人形。

其中一只巴掌大的金龜，搖身一變，變做了殿里羅漢的模樣，欣喜地往水中看去，喜不自勝。

只那一身龜殼未曾脫去，金燦燦背在身上，惹得其他精靈嘻哈嘲笑。

他思索片刻，抖抖身子，將那一身龜殼化作袈裟，雙手合十，有模有樣念了一聲：“南無觀世音菩薩”。

只一瞬，那袈裟便飛了出去，自個兒在空中打了個轉，碎得四分五裂，疼得那龜精倒在地上嗷嗷直叫。

大獅子吼音響起：“大雷音寺，豈容你放肆！”

陳衣看清那說話之人：

金剛伏虎之身，日月圓滿之容，眉間一點白毫光，足下兩朵福慧蓮，身披錦襕袈裟衣，手持九環金錫杖。

怎如此像自己？

陳衣想起金池老和尚的話，難道這就是他的前世——金蟬子？

那金龜一臉愁怨，卻只敢怒不敢言。

金蟬子道：“非沙門比丘之德相，不可逾距著此福田衣。念你才化人形，靈智朦朧，且將你打入凡界，歷劫受苦，他日苦盡，自還能回這靈山。”

話畢，金蟬子口誦經文，送了那金龜下界歷劫。

此世終了，陳衣回神。

他算是明白過來，那金龜就是金池，難怪不得有如此大的怨念，竟是自己在靈山時惹下的禍事。

那世金蟬子也并未有錯，依律辦事而已。只是這金龜打入凡塵后，本該潛心修佛，卻因為那袈裟之禍起了怨念歹心，這才讓魔得了便利，如今化做一縷怨氣，被心魔攝了去。

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是他惹下的因果，自然也應該由他來終結。

想罷，陳衣意念一動，錫杖叩響，清音化作佛光結界，將金池包裹，以防魔氣逃脫。

他再祭出金剛降魔杵，直直從天靈蓋劈下，那股魔氣才消散干凈，而金池的尸體終于停止了扭動。

陳衣吩咐眾人，照顧受傷的和尚們，又吩咐將金池尸體小心拉出，給他換了身新僧衣，又給他披了件新袈裟，繼續與他超度助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