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并不寂靜,風聲攜著鳥鳴聲悠遠,雪從枝椏上劃下,碎成一片白色的泡沫。
可惜此時境遇窘迫,兩人都沒心思欣賞這份野趣。
北方的冬日陽光并不溫暖,灑在人身上冰涼一片。在原地等待救援實在不是一個好的決定,就算不被那群人捉到,恐怕等不到人來,兩人就要凍僵在這里了。
“也許山上有獵戶的小屋?”方葭道。
周之於點點頭,此時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或許曾經這里有一條小路通向那個可能存在的小屋,可這幾天剛下了場大雪,茫茫掩去了一切的痕跡。他們現在無異于是一頭霧水的找那個渺茫的希望。
若是悲觀的人此時是否會放棄希望呢?
方葭尋了個方向往前走。周之於落后她半步,垂眸看她小小的發旋,踩她踩過的腳印。女孩絲毫未覺,只盯著腳尖,悶著聲不講話。
“你為什么來這里實習呢?小葭。”
“最開始是想要賺錢,想要實習證明。現在呢,現在想要好好查清楚桂花的事情。”方葭回頭,眼睛霧蒙蒙的,帶著絲絲縷縷的恐慌。
她說,“之於,我們能走出去嗎?”
周之於大步一邁,與她并行。“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我們能走出去,希望的力量是很大的。”
“我還以為你對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呢,原來也會害怕。”他調侃方葭,與他相處的那個女孩總是淡淡的,活潑是有,嬌俏也有,可總讓人看不真切,總覺得她不是真的開心。
方葭聲音悶悶的,“這可是生死誒。偶爾當一次膽小鬼也沒什么問題吧。”
她被雪下的枯枝絆了一下,周之於眼疾手快扶住她,再沒放開手。兩人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在茫茫的林中如此的渺小。
“之於,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她歪頭看他。
什么樣的人……他思緒紛飛,眼前莫名浮現了第一次見面時的景象。
被溫暖柔軟的圍巾包裹,眼底是沉沉的夜色,看著他,又沒有在看著他。
半響,他聽見自己說:“你的眼神是一場盛大的廢墟。”
方葭笑出來,“哪有這樣形容人的啊。”
“我覺得很精準啊。”周之於把她裸露在外的手指塞回袖子里,捏緊了袖口,牽著袖子帶著她走。
她任由周之於動作,心里癢癢的,說,“你知道吊橋效應嗎?”
周之於點頭,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
她就看著他,笑瞇瞇的,“我心跳好快啊。”
帽子下的耳朵通紅,他結結巴巴的,“或,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方葭接著笑他。
周之於看出來方葭在逗他,耳朵發熱,“小葭,你學壞了。”不過看見女孩終于高興起來,他還是偷偷舒了口氣。
糟糕,他的心跳也快起來了。
繼續在漫長的,似乎永遠也結束不了的這條路上行走,兩人互相攙扶著行走,似乎靠在一起就能汲取些暖意。
“回去要吃火鍋。”方葭嘟囔。
“好。”
“吃番茄鍋。”
“好。”
“周之於,你怎么什么都說好?”
“因為我覺得你說的都很好。”
“那我如果說下一秒就世界末日呢?”
周之於鼻子紅紅的,像只小狗,“那也很好啊,不然我們就會成為可憐的兩只冰雕。”
“我們才不會變成冰雕呢。”方葭憤憤,“該變成冰雕的另有其人!他們那樣欺負桂花,又這樣欺負我們。太討厭了!咦?”
兜里的東西泛起暖意,她詫異將其拿出,發現是混戰的時候周之於塞給她的定位器,正閃著紅光。
“好吧,看來我們不用變成冰雕了。”
方葭睨他,“你怎么一副遺憾的表情啊?”“哈哈,有嗎?”他轉移話題,“你看那邊的人影像不像小計?”
兩人躲在一顆粗壯的大樹后面,警惕觀察愈發接近的一行人,直到能夠看清人臉的時候,才長舒了一口氣,是小計帶著一眾保鏢。小計眼淚汪汪,看見他們像看到親人一樣,忙不迭遞上了幾片暖寶寶,讓二人先暖暖,“可算是找到你們了,我們現在下山吧。”
幾個保鏢把三人圍在了中間,方葭的安全感瞬間被拉滿,左手的袖子還被人攥著,她疑惑,問他難道現在還害怕。沒想到這人居然面不改色點頭,說自己好怕。方葭好無語。小計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看見,嘴角卻偷偷憋著笑。
下山出乎意料的順利,不過這順利之維持到了臨近山腳的地方。村長帶著幾個壯漢肅靜的現在那里,看來已經等候多時了。
“村長,您這是做什么?”周之於往前一步,質問他。
“小女娃子,怎么帶了這么多人來俺們這小村兒呢?”村長瞇著眼睛,“想知道啥呢?”
后面的壯漢拎著工具,蠢蠢欲動。氣氛冷凝,像繃緊的琴弦,只待人撥動,發出裂帛之聲。
“大爺,您看我們來的時候不是說啦?我們開給村子拍宣傳片的,咱們村子好看呀,我們就到處拍拍。哎呀,我這個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公司總覺得我嬌氣,特意配的保鏢,怪不好意思的。”
方葭說演就演,嬌嬌的夾著嗓子。
“那你們到張家拍什么?”村長皺著眉,不怎么信方葭的說辭。
“張家?張家是哪呀。大爺,我這人特別好奇,總愛四處亂跑,連帶著他們也跟我到處跑。”女孩一臉天真嬌蠻,理所應當的樣子。
村長沉默下來,不講話,也不給他們讓路。
方葭拍了拍周之於,他心領神會,一改來時溫吞的模樣,“干什么?我們來這帶了這么大的誠意,真宣傳好了你們知道能賺多少錢嗎?這錢你們能賺,別人也能賺!不相信我們是吧,那視頻還給你們了!”
小計隨著他說的話將內存卡拋了過去,又給他們展示攝像機此時空空蕩蕩的卡槽。
做戲做全套,方葭知道,只有這時候表露出一臉氣憤才能讓多疑的村長放心,放他們安全離開。她又推搡小計,“你把卡給他們干嘛呀,我們這趟不就白來了嗎?”
小計一臉憤怒,“那怎么辦,你看他們這樣配賺錢嗎?”
周之於也憤憤的,那兩人吵的如火如荼,他想插話但是插不進去,急得團團轉。
村長臉上的皮肉顫動,眼神渾濁,半晌后重重嘆了口氣,“走吧,你們走了就別再來了。”
“我還不想來呢!”方葭重重跺腳,頤氣指使的喚保鏢,“我們走!”
領頭的那壯漢問村長,“咱不追了?”
村長嗤笑,“他們能查到什么。”
他轉過頭,眼前是連綿的古堯山脈,被大雪覆蓋,無論下面的淤泥如何骯臟,都被掩飾得干干凈凈。
這里的冬天是如此的漫長。
視線之外的方葭一行人很快進了車里,小計長出口氣,“嚇死了,這老頭這么難纏。”
周之於也驚魂未定的樣子,不過他是被方葭嚇的,“小葭,原來你還有這樣的一面啊?也太讓人驚喜了。”他扶額笑。
方葭炸毛,“沒有演技的人不許說話!”
周之於不好意思了,不說話了。小計笑的更歡,掏出另外一張內存卡,還好他當時做了兩手準備,將一張空白內存卡拋過去,賭他們不會當場檢查。
這古堯山之行,實在是驚險萬分,差點把人折進去。
車流順著小道行駛下去,白雪紛飛,露出地表崎嶇。那雪色飛濺起,正巧落在一株野草葉上。
春天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