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檸回到家，心里拿不準主意，于是給蘇梓榕敲了個視訊。

那邊接通，一看到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就知道有大麻煩，“皺巴巴的給誰看呀？跟老公吵架啦？”

在蘇梓榕看來結了婚的就是夫妻，她才不管什么合約之類，每次微信聊天時也總一口一個“你老公”，整的許檸怪不習慣。

但今天她沒心情去更正，“麻煩談不上，但不知道該怎么辦。”

把這兩天的事跟蘇梓榕簡單一講，到最后，她劃重點說了自己跟陶也的事，牽扯到許波安，那就是家事。

蘇梓榕聽著，眉頭也一點點擰緊，把手機靠在支架，自己雙手抱胸靠在沙發上，“你這事確實別讓陸衍舟知道，一來二去給他的麻煩已經夠多，家里人的事講多了指不定還有壞影響。”

“壞影響？”這倒是許檸沒考慮過的，“什么意思？”

“當然是他家人對你的看法啊，你想想，你們本來就是閃婚，礙著陸爺爺大病，所以很多事沒有推動也沒人責備，都覺得先安撫著爺爺要緊，可如果爺爺去了，你家跟他家的人就必須上桌見，”這都是當地習俗，不可能省卻的，只不過許檸覺著他兩等不到那一天，然蘇梓榕不這么認為，“未雨綢繆也是好的，你爸爸的事見不得人，到時陸家肯定對你家有看法，本來就門不當戶不對的，你在拖上個這樣的老爹。”

可想而知，人家會從里把她家嫌到外的。

不要求門當戶對已經是讓步，但最起碼要家風正，背景清白。

許檸想到自己的老爹，還怪沒底氣的，別說是跟陸衍舟，就是以后出去相親都要矮人一頭。

“不告訴他可以，但我要解決這件事，就得找個靠譜的信得過的律師了。”官司是必然要打的，這方面不是許檸擅長的，不知從何做起。

所以想找蘇梓榕商量。

而她根本沒花心思，一拍腦袋道，“還用想？現成的啊。”

許檸知道，她說的是陳淵。

其實她考慮過，但又有顧慮。

蘇梓榕道，“你跟他實際上也沒什么，出了這種事請他做咨詢是很正常的，畢竟是熟人，又不是不付錢。”

抿著唇，許檸點頭，“好，我想想吧。”

事情拖不得，她沒有花太多功夫細捋，而是直接給陳淵發了信息，“陳律師，你什么時候有空，出來見一面嗎？”

現在夜深，信息沒有立刻回復。

許檸洗漱后又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多，奇怪的是，陸衍舟也沒有回來。

今天他不值班，照理早該回了。

心里掛了事，時間就走得慢，她連十分鐘都等不住，正想打個電話去問問情況時。

忽的，屏幕直接在她掌心亮起。

仿佛心有靈犀，就是陸衍舟打來的。

鈴聲響起幾秒，許檸的眼皮子也跟著跳了幾秒。

說不上原因，她感覺這么晚陸衍舟沒直接回，而是來電，似乎有事情發生。

接通，“喂，衍舟。”她不自覺把聲音放輕。

男人嗓音沙啞，有點沒精神的感覺，“檸檸，能不能來趟醫院。”

沒有多問緣由，許檸感覺到他也無心解釋，當即答應，二話不說披了外套就出門。

冬夜慣來寒涼刺骨，她在手機上打車都等了很久，趕到醫院時已經半夜。

本該空蕩蕩的走廊里站了許多人，很多許檸陌生的面孔，但都是陸家那頭的親戚。

藤怡嬌穿著大衣，來回走動，顯得心神不寧，見到許檸來倒是勉強露出笑容，“你來了，多陪陪他。”

說著指了指在長椅上坐著，雙肘撐在膝蓋，杵著腦袋很沒勁的男人。

陸衍舟還穿著那套白大褂，看樣子從下班后就守在這邊。

“衍舟？”她走上前，彎腰下來，輕輕抱著男人胳膊。

看到她在，陸衍舟才抬了頭。

一對視，許檸的心臟便被抽緊。

男人眼里血絲密布，十分憔悴。

以前他也值夜班，可她從未見過陸衍舟這樣疲憊。

眼底一點兒光彩都沒，像是被什么抽干了氣力。

“爺爺不太好。”他道，一句多余的話都說不出來。

許檸知道陸爺爺跟他感情很好，也知陸衍舟對爺爺的病情一直抱有希望。

哪怕身為醫生已經見慣生離死別，但事情發生到自己頭上，他仍然是吃不消的。

陸爺爺老了，這天遲早要來。

“沒事的，會逢兇化吉。”知道是安慰人的話，可許檸只能這樣講。

陸衍舟搖搖頭，伸手抱住她。

將腦袋輕輕靠在她的肩膀，像是失去依賴的孩子，“我問過了，大約就是到了時候。”

簡單一句話，他是說給自己聽的，扼殺了不該有的希望。

許檸心里酸酸的。

她眼角余光注意到男人的眼尾已經泛紅。

陸衍舟這樣的男人從不會哭，到了這種時候，情緒泛濫著也還是被克制，然不可避免的上了頭，難受的像是個失去最心愛玩具的孩子。

“別難過，什么樣的結果都是好事，上天有他自己的安排。”許檸很清楚失去親人是什么感覺。

雖然許波安還活著，但對于她來說，也就是失去了家人。

家已經破碎不堪。

沒想到，兩人竟然一起遇到了這種麻煩，她倒是很理解陸衍舟了。

靠在她的懷抱，像是從前他抱著許檸那樣，兩人安靜著，各自疏離情緒。

所有人都不說話，走廊的滿滿當當，卻一片死寂。

不知不覺，熬到了清晨。

當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照射到走廊，打在男人背影時。

手術室的門也開了。

全副武裝的醫護門走出來，報告了時間。

類似場景，陸衍舟已經見過多遍。

他深呼吸一口，站起身，許檸則在他身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告訴他，自己會陪伴他一起，走過難關。

陸爺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