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金捂著胸口，整個人都不可抑制地在椅子上顫抖著，他抬起右手指著廳中的女兒們，嘴唇幾張幾合，囁嚅地說不出話來。
夜錦嘆了口氣，柔弱無骨的小手在杜金的背后按壓著，“老爺，消消氣，孩子們不懂事，可以教，你可別把自己的身子氣壞了。”
杜金大口大口地呼吸，臉色瞬間暗沉，眸中有著風雨欲來的前兆。
他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這才能勉強開口說話，“可心，你在做什么？放開你的姐姐。”
杜可心抽噎著，索性坐在地上，她那清綠色的水云袖耍的波瀾起伏，掩面而泣，真是楚楚動人。
陌蕓蕓翻了個白眼，忍住身上的痛，她厲言道，“父親，就這么饒過可心恐怕不合適吧？她變成如今這種模樣，都是你們慣的。”
“放肆！蕓蕓，怎么和為父說話的？”
“父親，首先你要以德服人，做蕓蕓的榜樣，若是這件事情傳出去，外人豈不是會說我杜府教女無方，您覺得這樣的臭名傳到了當今陛下的眼里，他還會讓您做這天璃國第一皇商嗎？”
杜金瞇了瞇眼，這個二女兒什么時候開始關心家族生意了？
不過，她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
陌蕓蕓將杜金眸中的猶疑看得真切，她勾唇笑了笑，是時候加一把火了。
她數日前無心埋下的種子今日可以生根發芽了。
“父親，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我受夜王殿下所托替他打理花坊，可是聽聞了不少和三妹相關的趣聞呢！不知……父親可有興趣？”
花坊？
和那地方沾邊，能有什么好事？
杜金瞪了瞪地上哭得梨花帶淚的小女兒，“可心，你有什么話說？”
杜可心充耳不聞，她現在只知道哭。
夜錦恨恨地看了杜可心一眼，轉而在杜金耳邊吹風，“老爺，您看，蕓蕓剛回來，還帶著傷，有什么事咱們明日再說，今日讓她早些安頓下來吧！”
杜蕓蕓冷笑，她回自己的家，幾時需要用到“安頓”這個詞了。
“父親，蕓蕓不過就是被三妹打了一頓，還能忍受，但若是明日流言蜚語一起，父親你想救三妹都是沒法了。”
“什么？”杜金推開夜錦，疾步走到陌蕓蕓眼前。
他居高臨下，眼睜睜看著陌蕓蕓倒在他腳下，他卻沒有一絲要攙扶起來的意思。
他關心的，向來都是自己的名聲。
又何曾真的在意過哪個女兒。
這就所謂的愛她疼她為她好的父親。
陌蕓蕓心中微涼，“父親，你喜歡以這個角度與女兒說話嗎？”
杜金閉了閉眼，這才反應過來，他蹲下身攥起陌蕓蕓，將她攙扶著坐在了下側的椅子上。
他似乎這才看到陌蕓蕓故意裸露在外的小臂，杜金蹙眉，一把抓住她的手，疾言道：“蕓蕓，這怎么弄得？”
杜金辨得出，這傷痕是新的，分外地猙獰，像是下了死手。
杜蕓蕓聳了聳肩，“您當真不知曉這些傷是怎么來的？”
杜金厲呵，“杜可心，你給我滾過來！”
陌蕓蕓掏了掏耳朵，這杜老爺真的是老當益壯啊，聲音這么大，怒火值有些高嘛！
可惜，她心中起不了一絲溫暖了。
杜可心仍在哭泣，瘦削的香肩一抖一抖地，面上的妝都哭花了。
杜金親自去將她拎了起來，“可心，我對你太失望了，你二姐好不容易回家，你怎么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我沒有，嗚嗚嗚，爹爹，我沒有，是二姐冤枉我，不……她不配做我的二姐，杜蕓蕓，我要殺了你！”
杜婉茹嘴角微微牽動，勾起抹若有似無的弧度，這個妹妹，當真是不中用。
杜可心完全不是杜蕓蕓的對手！
杜金狠狠地給了杜可心一巴掌，“你個孽女！”
杜可心被煽得眼冒金星，血幾乎是立刻就從白皙的俏鼻中流出，夜錦心疼死了，慌忙上前抱住搖搖欲墜的女兒。
“老爺，你下手太重了！”
杜金眼神閃爍，他素來極寵小女兒，今日一巴掌，實在是打在她身，痛在他心。
“我先帶心心下去看看大夫了。”
“去吧！”
陌蕓蕓拍了拍桌子，上好的木質桌子發出沉悶的低響。
所有人都看向她，六分惡毒、四分探究。
“夜錦姨娘，您還是別急著走，今日不把事情說清楚了，明日你的寶貝疙瘩可能會承受比這掌摑之痛更重一百倍的痛。”
姨娘？
夜錦的風度也難以維持下去了，“你叫我什么？”
“姨娘，你抖個什么呀？你頭上的朱釵都要抖掉了！”
“我是你父親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該叫我一聲母親。”
“我母親已經作古，怎么你也想去陪她？對不起，我母親上了天堂，可您只能下地獄，哪怕是死你也不能陪她了！實在是很可惜。”
夜錦攥住拳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兒，她望向杜金，希望他的夫君能為她說些什么。
可……杜金只是呆呆的，沒有任何反應。
陌蕓蕓可不會給他們交流感情的時間，她一咕嚕將花坊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聽花坊管事的姑娘說，不久前三妹曾經被打手綁到花坊，高價賣了身，認了那老鴇叫媽媽。”
陌蕓蕓可沒忘她那日從夜王府回客棧，被阿大綁到花坊，那時她告訴老鴇的名字是“杜可心”。
本是玩笑一場，沒想到今日能發揮大作用。
故事完全可以由她胡亂編造，反正……花坊的人現在都聽她的。
轟……
杜金氣得牙癢癢，“杜可心，可有此事？”
“沒有，爹爹，可心怎么會去那種地方，我又不是杜蕓蕓，她有那個勇氣，我可沒她那樣沒臉沒皮的。”
“噢？妹妹何以如此生氣？是惱羞成怒了嗎？”
“你……”
“這樣吧，可心，你說說二十日前你在做什么？”
“過去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記得清楚。”
“你以為這樣就能蒙混過去了。”
“杜蕓蕓，你為什么要陷害我？一定是因為我將夜王殿下的畫像送給王公子，然后唆使他去砸場子，最后還特意叫了爹爹去看熱鬧，所以……你報復我！”
夜錦、杜婉茹：……
兩個女人心中齊呼：這個蠢貨。
杜金不停地撫著自己的胸口，他感到心臟一陣陣收縮，他有些受不了了。
小白全程觀戰，簡直是拍案叫絕啊！
起初他還生怕主人受欺騙，可現在才知道蕓蕓姐姐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完全碾壓這些愚蠢的人類。
他一躍而起，在大廳內站立，身子猛然變大，頭上的耳朵搖得歡脫極了。
杜金見狀終于昏了過去。
接著，杜婉茹、杜可心、夜錦全部面色慘白地倒在了地上。
大白伸了個懶腰，“蕓蕓姐姐，這些人也太經不起嚇了吧，本獸這么可愛，他們太沒眼光了。”
陌蕓蕓大笑，“對，他們太沒眼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