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官腔，言行舉止近乎百姓，出了皇宮之后的朱由檢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打死了賣鹽的了，是津門的一個口頭俗語。

來源于河南地界。

說的是炒菜的時候鹽放多了。

鹽調百味，歷朝歷代對鹽的控制一向很嚴格。

但是不乏為了生計鋌而走險的，俗語有言富貴險中求。

閩浙一帶還有險過挑鹽的說法。

王承恩又一次刷新了對朱由檢的認知。

心里暗暗的豎起大拇指，微服出巡最怕的就是泄露身份。

店小二聽到朱由檢說爆炒豬肝太咸原本想爆發。

一看朱由檢的這身行頭，料想也是大富人家出來的不敢造次。

“爺！您擔待，今兒廚子下手沒個輕重。”

“罷了！”

“切點熟肉上來。”

丁休一邊吩咐小二，一邊給朱由檢倒酒。

“黃老爺請！”

朱由檢端起面前的酒杯。

用手扇了扇湊近聞了聞，酒香濃郁有一種金門高粱的感覺。

抿了一口，舌頭一麻。

“可是秋露白？”

丁休豎起大拇指。

“黃老爺見多識廣！”

兩人開始了一陣商業互捧。

初次見面，剛開始的時候總是放不開的。

兩壺酒下肚之后，丁休臉已經紅到耳根了。

一個強壯的漢子，沒想到酒量就那么點，朱由檢真有點意外了。

不過隨著烈酒下肚，話匣子總算是打開了。

“丁兄弟津門不錯吧？”

丁休擺擺手，露出苦笑。

“津門再好和某有何關系？某不過一衛所小旗而已，腰包里沒有銀錢，去哪里都是一樣的。”

朱由檢深以為然，只要腰包里有錢，哪里都是好地方。

“丁兄弟言之有理當浮一大白！”

朱由檢舉起杯子一飲而盡，丁休酒量不行但是也不慫。

“某在清水河邊聽了不少丁兄與大蓮之事。”

一提到大蓮，丁休酒醒了三分，眼里有了光。

“哎……不提也罷，也不瞞黃老爺，某出身不好，眼下大明的軍戶日子水深火熱。窮困潦倒，食不果腹。”

“小旗官手底下也有十人，多少也有點權力才是。怎么……”

丁休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朱由檢知道丁休也是有顧慮，交淺言深。

不覺對丁休又高看了一眼，這后生底子不錯。

“剛才那宋老三殺來的時候，丁兄一手就將他推翻在地，想來丁兄平日子操練并沒有落下。”

丁休眼里滿是自信。

“某手下小旗的兵丁滿員，無人有空額。日常操練更是家常便飯，某的戚家刀法也是當年戚大帥傳下來的。”

一聽到戚大帥朱由檢心里一陣激動。

當年戚繼光擔任過薊州練兵事，按道理還是有不少東西流傳下來的。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戚大帥調教過的兵卒戰力肯定沒的說。

“不瞞丁兄弟，某準備去往津門做些營生，到時候還望能夠照拂一二才是，屆時某必當分潤。”

聽朱由檢這么說丁休卻是犯了難。

朱由檢拋出了橄欖枝自己完全不知道怎么接。

銀錢自己真的很缺，眼下自己和大蓮的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也沒有一個結果。

沉默了一陣之后，丁休倒是開口了。

“某在天津右衛不過小旗而已，人微言輕，恐怕幫不上什么忙。照拂兒子休得再提，但凡不觸犯國法，某定不推辭。”

朱由檢心中贊許，都到這地步還講原則，此人可用。

轉頭給王承恩打了一個眼色。

“某有一問，不知道丁兄哪日要是有了銀錢準備如何？”

聽到有了銀錢，丁休又多了一分精神頭。

“自當蓋房置地，置辦聘禮……”

丁休越說越激動接下來聲音又逐漸變小。

短暫的白日夢還是醒了。

“讓黃老爺見笑了。料想某這輩子……”

朱由檢馬上就打斷了。

“未必，丁兄秉性純良，將來必有富貴。某有一樁買賣在津門，奈何分身乏術急需人手，不知道丁兄弟可有興趣？”

一聽有買賣的確是行動了。

“不瞞黃老爺，某平日里有閑暇操練全因總旗分給某得大多都是海水浸泡田地。”

朱由檢一聽也完全理解，不愿意同流合污不搞你搞誰。

不過被海水浸泡過的田說明距離海邊不遠，不見得不是好地方。

耕不了田，那就耕海。

到時候賺的不會比耕田差。

接下來的小冰河時期，北方得天獨厚的天氣正式好機會。

“那是寶地呀，活該丁兄要發財。”

丁休跟看傻子一樣看著朱由檢，因為這些田自己和手下的弟兄都快吃土了。

要不是還一部分能種口糧的田地，真就餓死了。

“財從何來？”

“海里有無窮無盡的銀錢，丁兄為何不從海里撈錢。”

丁休一聽，酒醒了大半。

“黃老爺！可不敢亂說，這可是殺頭的買賣。”

丁休趕緊阻止朱由檢接著往下說。

“為何要殺頭？”

朱由檢不明所以。

“黃老爺可是要曬鹽？那可是灶戶操持的，私制必遭嚴辦。”

“天津衛沒有私鹽？”

朱由檢反問一句，丁休沉默了。

沒有私鹽完全不可能，為什么無法禁止。

顯而易見自然是利益牽扯，大家心照不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日子罷了。

“哈哈……丁兄弟誤會了，某所說的買賣并非曬鹽。某所說的買賣乃是無本買賣。”

丁休聽完下巴都驚掉了。

“啊？”

越說誤會越大了。

“無本買賣？”

朱由檢臉色不變，丁休表情卻是嚴肅了起來。

“確實無本買賣，需要大量人手。”

“劫道？也是殺頭買賣，黃老爺的木材生意也是假的吧？”

朱由檢啞然失笑，示意丁休坐下。

“怪某未能講清楚，某有一方能將清水變濃湯，尋常菜肴只要有了此物便能美味無比。”

聽完解釋，丁休表情一松。

“黃老爺當真是……”

眼下大明，從上到下，多少人在壞了良心的在撈錢，自己不撈點怎么過日子。

怎么才能改變眼下的局勢。

打鐵也需要自身硬。

有了一定的實力之后才能大刀闊斧的改變現狀。

和丁休閑聊之間，朱由檢獲取的信息很大。

天津右衛的軍戶已經十不存三了。

例田已經被侵吞了差不多了。

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殘，軍中和地方相互勾結，官官相護。

“無妨，你我也是有緣。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朱由檢說完丁休就明白了。

喚來小二算賬。

隨后在身上一陣摸索之后拿出一顆碎銀，小二拿來剪刀。

丁休又一陣摸索在柜上放了幾枚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