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姜楠，是個性格內斂、文靜的女孩。

似乎無論何時何地，她都穿著寬大的校服，扎著一個清爽的馬尾辮。

回想起來，丁茂寧此刻居然覺得，這個女生的容顏，只記得非常漂亮，但具體什么模樣，居然記不清楚了。

這也難怪，那是懵懂的青春期里遇到了第一個頂頂漂亮的女孩，雖然印象很深，但時光如水，沖淡了很多記憶，好多事情都已然想不起來，好多畫面已經模糊。

不過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所代表的那個人，依舊如同白月光那樣皎潔明亮。

“別啰嗦，肚子早餓了，趕緊吃早飯去。”

丁茂寧也不去多想，這個女孩跟自己以后的人生軌跡，完全沒有交集，想來想去也沒什么用處，還不如先解決當下的困難。

三人來到鎮上一個老字號的“一品香”早餐店，丁茂寧從有記憶開始，這家店就存在了，十幾年來一點兒改變都沒有，里面擺著十來張八仙桌，西北角有一個臺子，上面放著熱水瓶和茶杯、茶葉。

老板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有些發福，發際線也已經退了一截。

丁茂寧已然忘記他叫什么名字，只記得是姓馬。

馬老板記憶力顯然好多了，看到三個人熱情地打著招呼：“小丁老板，今天來點什么？”

丁茂寧還沒來得及點餐，里桌就有人噗呲笑出聲來：“還丁老板呢，馬上就是釘子老板嘍。”

看來，老丁家遇到事兒，在鎮上已經不是什么秘密。

丁茂寧往里瞥了一眼，只見那人坐的是最里側的桌，一個人正優哉游哉地喝著茶，吃著包子。

馬老板倒沒有勢利眼，依舊笑呵呵的樣子：“想吃什么直接說。”

丁茂寧瞥了一眼身邊的殷鵬，殷鵬立馬就明白過來，搶先一步上前：“來三份燙干絲，一籠肉包，就這些了。”

說完就從兜里掏出錢來付賬。

丁茂寧也沒閑著，到西北角拿出三個茶杯，泡了三杯茶。馬老板這里的茶葉自然不會是多好的檔次，也就是一些碎茶葉，但里面夾雜著一些茉莉花末，泡出來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他招呼著戴飛一起把泡好的茶拿到剛才發笑的那人旁邊坐下，殷鵬這時候付完賬也坐了過來，看到兩個人，也坐了過來，三個人都都不做聲，齊刷刷兇神惡煞地盯著那個五十多歲的瘦巴巴的男人看。

三人組在安州三中的時候，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主，雖然沒有主動挑事，但卻也不怕事。

也正是因為多年來的默契，讓他們能夠在不通氣的情況下，能夠做到動作一致。

干瘦男人也就是圖個嘴快活，哪里想到三個半大的小子這樣一言不發惡狠狠地盯著自己，頓時心里有些發毛：拳怕少壯，更何況還是三個少壯。

他咽了一口唾沫，拿起面前還剩下的一個包子，一個字不敢說，也不敢朝三人看，飛快地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一品香。

殷鵬和戴飛這時候都嘿嘿笑了起來，感覺自己惡作劇成功，有種莫名的興奮。

丁茂寧缺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端起茶杯來聞了聞茉莉花香，這茶葉甚至不能算是中品，但卻是許久沒有接觸到的味道，宛如身在異鄉的游子，突然聽到了久違的鄉音那般，感到格外親切。

殷鵬這時候想起剛才的事情來，有些擔憂：“貓寧，你家是出什么事了？”

他之前聽丁茂寧說“破產”，這會兒又聽人冷嘲熱諷的，疑惑越來越重。

丁茂寧知道家里的這種事跟他們倆說了也是白說，也就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什么事。”

兩人的家庭條件馬馬虎虎，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

至于后來他們的狀況，丁茂寧也是知道的，戴飛是考入了安州大學法學院，畢業后考上公務員，但他不善事務，一直在安州一個偏遠鄉鎮的司法所工作，四十歲的時候，才混上所長。

殷鵬是三個人當中成績最好的那個，當年考入的是南都工業大學工業工程專業，這是他后來反復提及的事情：早知道那一年南工計算機專業分數沒有那么高的話，我就報計算機專業了！

如果說，高考分數無法改變，以自己和戴飛的分數，也沒有多少選擇，但殷鵬倒是可以選擇更好的專業。

未來，可是網絡的時代，計算機專業，總比什么狗屁工業工程要好多了吧。

“你們打算填報什么學校？”丁茂寧一邊吃著包子，一邊問著兩人。

戴飛嘆了口氣：“我這分數，也上不了太好的學校，我老子的意思，干脆就在家門口讀安州大學算了。”

按說他的分數，也是夠得上讀省外稍好一些的院校，但江東省老百姓有個習慣，寧可在省內讀二本，也不愿去省外讀一本。

“大鳥你呢？”丁茂寧隨即看向殷鵬。

殷鵬聳聳肩膀，喝了一口茶：“我嘛，早就選好的啦，南都郵電，南都工業，我估計南都郵電夠不到，十有八九是南都工業，不過大概也沒有什么好的專業可選。”

“不一定，”丁茂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南都工業大學的計算機專業還算不錯，你第一志愿可以填這個。”

眼下不能改變自己的人生，那就改變好兄弟的人生吧。

“別聽他的。”

一旁的戴飛卻唱起了反調：“我覺得你第一志愿可以填南都大學……”

“滾！”沒等他說完，殷鵬就啐了一口，“狗日的你還沒我考得高呢，居然笑話起我來了！”

殷鵬的成績在三個人當中是最好的，但距離頂級名校南都大學的差距卻是非常大。

“真的，你第一志愿嘛，就填南工的計算機，然后再選兩個往年分數低的專業，計算機錄不到，好歹還有其他專業兜底。”丁茂寧耐心勸著他。

殷鵬愣了愣：“你對填報專業研究過？”

丁茂寧還沒來得及回答，戴飛就賤賤地壞笑了起來：“他那點分數，還有研究的必要嗎？”

“滾！”

丁茂寧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扭頭盯著殷鵬：“你聽我的，準沒錯。”

殷鵬想了想，點了點頭：“行，就聽你的，這些專業真要是都沒撞上，我干脆就自甘墮落，陪你們一起讀安州大學！”

“放屁，”戴飛不樂意了，“憑什么來安大就是自甘墮落，你該不會不知道，貓寧這分數，安大都夠不上的。”

丁茂寧倒是不生氣，誰讓自己學習成績一般呢：“我無所謂的，是金子在哪兒都會發光。”

兩個混蛋都是不屑地“切”了一聲，隨即殷鵬問道：“貓寧，你想好自己填什么志愿了嗎？”

“沒有。”丁茂寧搖搖頭。

他其實早就想好了，這樣的分數在省內也沒有太多的選擇余地，還是老老實實地填原本讀的安州師大穩妥。

“其實，我倒是有個好的建議。”戴飛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道。

丁茂寧有些意外：“你能有什么好的建議？”

“南都很多大學都有民辦的三本院校，你不如填個在南都的三本。”戴飛一本正經地說著，不像是在開玩笑。

“為什么？”丁茂寧感到納悶，好好的二本不讀，讀什么三本？

要知道，三本的花費比二本高多了，這小子還不知道老丁家已經掏不出這么多錢來了嗎？

“據可靠情報，”戴飛壓低聲音，“姜楠會填報南都大學，你要是去南都讀三本，好歹距離她也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