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五。

辦公室內，陸演正在看文件。

手機嗡嗡震動，陸演一看屏幕，朱小甜的名字正在瘋狂跳動。

“喂？“他把夾著的香煙按滅在煙灰缸。

“老陸！晚上有空沒？金悅閣，劉俊忠請客！“電話那頭，朱小甜的聲音甜得發膩，背景音里還能聽見引擎轟鳴——這丫頭怕是又飆車了。

陸演挑了挑眉：“你爸參加嗎？“

“他不去，他委托我去。“朱小甜語氣里帶著幾分得意，“剛剛老劉親自登門來請我了，說是一會兒要去請你呢。“

陸演冷笑：“果然還是老板千金的面子大啊。“

朱小甜完全沒聽出這是句諷刺，笑得沒心沒肺：“那當然咯！“

掛了電話，陸演看著窗外藍天下的白云發愣。

后背突然一陣發涼——昨天邱城提過周五晚上金悅閣的應酬，今天劉俊忠就來請客，這效率也太快了點。

他摩挲著手機屏幕，心想下次得好好問問邱城，他們的情報工作怎么能做到這種程度......

......

推開金悅閣“牡丹廳“沉重的水晶包邊大門，陸演就聞到了金錢燃燒的味道——不是普通餐廳的飯菜香，而是法國鵝肝在鐵板滋滋作響時混著黑松露的奢靡氣息。

“陸總！可算把您盼來了！“劉俊忠那張油光水滑的臉從人群里擠出來。

這廝今天穿了身明顯小一號的阿瑪尼西裝，肚子上的三圈肥肉把扣子繃得隨時可能崩飛。

他身后的三個小弟也是同款造型——大背頭、金絲眼鏡、锃亮的尖頭鱷魚皮鞋，活脫脫從90年代港片里走出來的奸商四人組。

“二小姐都催了十八遍了！“劉俊忠引他穿過玉石屏風，壓低聲音道：“聽說您好茅子，特地備了99年的飛茂...“話沒說完，就被包廂里的喧鬧聲淹沒。

陸演瞇起眼睛——二十人座的包廂只坐了七八個，但桌上擺著五瓶不同年份茅臺，從普通飛天到金屬舌頭的精品茅臺應有盡有。

軟中華像撲克牌似的散落在景德鎮骨瓷餐具旁，還有半盒被捏變形的古巴雪茄。

“你可算來了！“朱小甜兩頰緋紅地從主座蹦起來，蕾絲裙的肩帶滑到胳膊肘都不自知。她晃著香檳杯，杯底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琥珀色——這丫頭居然在拿路易十三漱口！

劉俊忠殷勤地拉開主位：“陸總是項目部一把手，今天必須坐這兒！“

“客氣了。“陸演指尖掠過轉盤上的鎏金餐具。

這讓他想起前世跟公司老總參加工程驗收時，老工程師教他的——酒局上誰被架得越高，后面要割的肉就越多。

朱小甜用銀勺挖了一大坨魚子醬，像幼兒園小朋友分糖果似的往他盤子里懟：“這個超好吃！老劉說是從俄羅斯空運來的...“

陸演低頭一看，好家伙，裝魚子醬的是冰雕的白天鵝，鵝嘴里還銜著朵金箔玫瑰。

旁邊的帝王蟹刺身拼盤堆成小山，蟹殼上巧克力牌寫著“歡迎陸總“，用的是他前世在售樓處常見的字體。

“來來來先走一個！“劉俊忠端起分酒器，瓶身上“國宴專用“四個燙金字晃得人眼暈，“預祝我們武能地產的經開區項目圓滿成功！“

玻璃杯碰撞的脆響中，陸演瞥見劉俊忠手腕上的百達翡麗——這表夠買工地三百噸鋼筋。

更絕的是表盤上鑲著顆紅寶石，隨著他倒酒的動作，在陸演眼前劃出刺眼的紅光。

三巡過后，包廂溫度隨著馬屁聲節節攀升。

陸演嫌劉俊忠討厭，但不好發作，故意把半杯紅酒灑在劉俊忠定制西裝上，對方居然笑呵呵地說“酒水遇貴人“

可陸演知道，這套西裝起碼三萬，夠普通工人干半年。

“陸總，嘗嘗這個。“混凝土供應商王總湊過來，西裝袖口沾著魚子醬，“特供藍鰭金槍魚，今早剛到...“

陸演說：“想起個笑話。上次驗收，有人拿海砂冒充河砂，結果...“

他突然噤聲，因為他瞥見，此時劉俊忠正把一個牛皮紙袋塞給質監站李科長，袋口露出的紅色邊角怎么看都不像是文件。

朱小甜完全沒注意到驟然凝固的氣氛，興沖沖地叉起塊金槍魚大腹要喂他：“張嘴！啊——“

這憨妞的動作太猛，油花濺到李科長公文包上。

老李手忙腳亂地用紙巾擦，結果那紙袋“啪嗒“掉在地上。

劉俊忠臉色瞬間鐵青，而李科長彎腰去撿時，公文包拉鏈卡住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我陪李科長去處理下。“

陸演眼疾手快地拽起李科長，趁機在他公文包側面輕輕一劃——這招是跟前世的老工程師學的，當年老法師們都靠這招偷摸建材樣品。

廁所隔間里，陸演用指甲劃開紙袋封口，差點罵出聲——除了三沓百元大鈔，還有張朱武能別墅的裝修報價單，材料清單里赫然寫著：“海砂替代，已通過特殊渠道處理“。

最諷刺的是報價單抬頭印著“武能建設·品質筑家“八個燙金大字。

他順手拍了兩張照片發給邱城，順便把紙袋塞進皮帶內襯——這種高級定制的西裝就是這點好，內襯能藏半本辭海。

回到包廂時，第八道菜正好上來——冒著仙氣（干冰）的佛跳墻，盅里沉著整只鮑魚，湯面漂著層金箔。

劉俊忠親自給每人分了碗，還特意強調：“這高湯用五只金華火腿吊的，光煨就花了三天...“

陸演用勺子攪了攪，想起昨天工地食堂的菜單——土豆燉白菜，油花都沒幾滴。

工人們蹲在鋼筋堆上扒飯的場面和眼前的山珍海味重疊，讓他胃里一陣翻騰。

“陸總，不合口味？“劉俊忠察言觀色，立刻拍手：“上硬菜！“

服務員推來個餐車，上面罩著純銀餐蓋。

蓋子掀開的瞬間，連見慣場面的朱小甜都“哇“出聲——澳洲龍蝦刺身拼成孔雀開屏狀，每片肉上都綴著黑松露，龍蝦頭里居然塞了只蒸好的帝王蟹，蟹殼上還用醬汁寫著“開工大吉“。

“這...太破費了吧？“陸演強忍不適。

前世，他也曾陪著項目總出席過總包的開公宴，但從來沒有這樣窮奢極欲。

“小意思！“劉俊忠擠眉弄眼，“天上人間還給您備著驚喜呢...“說著摸出張黑卡塞進陸演的上衣口袋，“這是我們會所的VIP卡，樓下就是香奈兒，您懂的...“

水晶燈照射下，卡片邊緣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