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夕陽墜下山谷，天邊唯余一線暗紅的光輝，而尖尖的月牙兒探出頭來，伴著繁星數點。

驛道旁不遠的小丘上，燃著數堆篝火，上面架起大鍋，眾人忙忙碌碌地往里填進各類食材。

沒過多久，香味彌野。

或許是因為下午剛戰斗過，陳昭用湯泡飯，連干三大碗下去，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引得同食一鍋飯菜的那些士卒，紛紛笑著出聲調侃。

除了訓練和戰斗的時候，士卒眼里的陳昭平易近人，仿佛自己和善的親朋鄰居，沒有絲毫鋒芒。

待到吃飽喝足，陳昭先去探望了那幾名受傷士卒，慰問一番，勉勵幾句。

別說這只不過是形式主義，但從穿越過來之后，他便一直在這么做。

要問誰會在乎？

以前受過傷的那些士卒在乎，今日受傷的這九名士卒也會在乎。

結束看望，他在營地巡視一圈，提醒那些負責警戒的哨兵莫要馬虎后，便是朝張蒼處走去。

他們兩隊人馬并未駐扎在一塊兒，相距大概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

不過說實話，哪怕兩處營地隔得很近，但陳昭選定的位置，明顯更佳。

張蒼所在的位置，雖然靠近一條溪流，取水方便，但臨水處容易滋生蚊蟲，等入夜之后，便會不勝其擾。

而且自己所選的位置要高上七八丈，視野開闊許多，如果出現危險，可以在第一時間察覺。

走在路上，陳昭順手把系統面板點開，看了一眼自己的今日收獲。

【可自由自配點數】那欄，原本末尾的數字由0變為了12。

那么自己把敏捷和耐力這兩項的潛力上限，全部拉到80以后，恰好還會多出1點。

真可謂逼死強迫癥啊。

不過就算有1點的富余，陳昭也不打算加到治學上去。

畢竟如果哪天自己狀態不好，某項身體機能相關的身體狀態掉到了70以下，而且身處緊急情況，這1點的數據恐怕就有大用。

治學？

學個屁！

除非自己哪天點數多到用不完，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此時陳昭已經走進張蒼所在的營地，便是關掉系統面板。

而那些仆役見他來了，趕忙行禮問候，然后小跑著去通知張蒼。

“見過陳將軍。”對于陳昭的拜訪，張蒼有幾分意外。

他在路上得知了陳昭的爵位是右庶長，軍職是千將，不過還是選擇喚他為“陳將軍”，好比后世見著副處，稱呼時必然會去掉“副”字。

陳昭樂呵呵地還禮道：“張御史可否用過晚食？我此番過來，就是問問你這邊是否缺少生活物資，需不需要找我們借用。

另外的話，就是私人的事情了。我心底長期以來，存在一些疑問，苦于無人請教，而張御史乃是從咸陽而來，必然是腹有才華的飽學之士，便是特地前來討教。”

“哦？”張蒼有些意外，他確實沒想到陳昭現在過來，居然是找自己解惑。

他點點頭道：“老夫已經食過飯了，這邊暫時不缺什么東西，不過還是多謝陳將軍的美意。嗯……敢問陳將軍有何事需要請教？若是老夫能答得上來的，一定盡心盡力地回答。”

陳昭揉了揉下巴，目光誠懇道：“我想詢問的問題，乃與術數有關。”

聞言，原本狀態有些懶散的張蒼，瞬間有了精神。

他饒有興趣道：“陳將軍若是問別的，老夫真不一定解答得出來，但老夫對術數一道，沉浸三十余載。我回答不上來的問題，大概當世也沒幾個人能回答得上來了。”

陳昭嘴角微微揚起。

見著張蒼表現出這副模樣，便知道他已經上鉤。

歷史上的張蒼就是數學愛好者，在秦朝時便專門去學習天下與計算有關的典籍，后來還對《九章算術》進行了增訂、刪補。

如果自己和他討論儒學，張蒼可能會興致缺缺，但要是討論數學，那絕對投機。

陳昭道：“我曾偶獲一本《九章算術》，學習了上面記載的衰分法、今有術、方程、勾股，我對其中均輸那卷頗為感興趣，畢竟與行軍打仗息息相關。

只是典籍上的問答，在我看來，部分脫離實際，過于理想化了，故而我想把算術與現實聯系起來，解決自己生活中的問題。

因此不得不來向張御史請教。”

“陳將軍請說。”張蒼抿嘴道。

陳昭想了想，舉例道：“行軍打仗，自然會有士卒與民夫，每個民夫可以背六升米，士卒則可以自己帶一升干糧。

而每個人每日消耗兩斗干糧，還要考慮回程，那么打仗出行的時候，該用幾位民夫，去供應一位士卒作戰最為合適，讓隊伍能行軍更遠呢？”

張蒼聞言，開始心算起來。

陳昭安靜站在一旁，沒有出聲打擾。

其實這道題目的答案有些違背一般認知，并非民夫越多，就能供給戰爭持續時間越長。

恰恰相反。

因為邊際效應的存在，不斷疊加民夫的數量，只會導致時間不斷接近一個臨界值，反而會對戰事造成拖累。

張蒼算了半刻鐘，然后抬起頭來，緩緩講出了自己的思路，基本沒有什么問題。

不過陳昭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張蒼這是硬算出來的答案，并沒有總結出通用的公式，如果稍微更改一些條件的話，那么到時候又需要重新計算。

何況自己現在提出的問題，比起戰場上的真實情況，可謂簡單了數倍不止，還沒有涉及到民夫可能生病，途中戰斗士卒會出現傷亡，惡劣天氣影響……

陳昭緩緩開口道：“張御史，我有個想法，你來判斷一下，是否正確？”

見張蒼點頭，他便是將自己的設想說出。

別看陳昭現在的治學僅有54，但這屬于一個大項，數學單科占比不高，如果細分下來，就會發現它是被自己拉胯的詩文、書法給拖了后腿。

何況他在大學沒接觸過物化生，但必須得學高數啊。那些解題的思維方式，放在秦漢時期，確實遙遙領先。

“總結得好啊。”張蒼將陳昭給出的公式推導一遍后，找不出任何漏洞。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將面前這名年輕人仔細打量。

現在軍隊里的普通將領，水準都這么高了嗎？

不過張蒼很快將疑問拋至腦后，因為陳昭又提出了一個新問題，并且伴隨著諸多有趣的設想。

兩人從月上梢頭，談到月至中天，話題涉及數術的各種方面，幾乎把陳昭記憶里大部分數學知識都榨了出來。待到邊上的篝火添了三四輪柴火，陳昭實在是身心俱乏，張蒼才念念不舍地放他離開。

陳昭打著哈欠回到自己帳篷，洗漱躺下后，臉上還掛著滿意的微笑。

收服張蒼，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