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陳昭卜卦的結果吉利,席間氛圍熱烈不少。
尤其是張仲眉間郁結除去后,居然話癆起來,像是要把近段日子憋著的那些話,一口氣給全說出來。
聊了一小會兒,侍從便端來餐盤,分別放上眾人面前的案牘。
在唐宋以前,合餐制并不通行,分餐制才屬于主流。
顧名思義,分餐制即是將食物按照儀禮分配,然后裝在各自的餐盤當中,每個人不用夾菜,各吃各的就行。
由于這種分餐制的形式,歷史上甚至還鬧出過血案。
那是戰國時期,孟嘗君舉辦的一場宴會上,因為室內光線過于昏暗,所以一位門客認為這是孟嘗君故意為之,好讓餐盤中的食物比自己這類普通門客更加精良,而不被發現。
于是孟嘗君端著餐盤,小跑到對方面前,任其參看。
結果他們餐盤中的食物根本沒有區別。
門客羞愧難當,刎頸自殺。
當然,這次與宴者幾乎都是張家人,陳昭又是貴客,食物分發上自然不可能出現區別對待,也不會鬧出此類不愉快的事。
“真香啊。”陳昭夾起一塊白嫩的雞肉,送入嘴中,鮮美的汁液瞬間溢滿口腔。
有時候可口的飯菜,并不需要添加太多調料,光憑著烹飪手法,加上優秀食材的本味,就能夠制備而成。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宴席持續了大半個時辰,終于接近尾聲。
屋內眾人多是醉醺醺的,更有甚者,已經倒在案牘上,胡亂念叨著一些聽不懂的言語。
不過清醒的人也有。
張負指揮著仆從,讓他們扶著那些醉倒之人回房。
然后他看向尚且端坐的陳昭,出聲道:“陳公子,我們給你在府內安排了廂房,你看……”
“多謝張翁好意。”陳昭擺了擺手,笑著推辭道,“不過我領兵出來,當與士卒同甘共苦。晚上回營帳內睡就行,就不用在這邊安排房間。”
聞言,張負倒也不好勉強,便是點頭同意。
推辭完這邊的邀請,陳昭側過頭去,發現張蒼也恰好看向自己。
“張兄,我倆在院中聊聊去?”
“正有此意。”
……
院內有一涼亭,頗為清靜。
于是兩人走入其中,靠柱坐下。
“天明,你是真會卜卦?”張蒼率先開口,說出心中疑惑。
陳昭抿嘴道:“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卜卦之事,由此而為之。”
聽出這是《周易》里的內容,張蒼下意識挺直了背。
他慎重問道:“所以……天明你在哪學的卜卦?”
陳昭擺了擺手:“我不會啊,這是以前背過的典籍,說出來解釋一下卜卦的基礎而已。”
“那你在屋內卜算的那些內容……”張蒼面露不解。
陳昭笑道:“胡謅罷了。我看張翁他們一家,似乎都在受此事困擾,于是說出的勸慰之言,至少可以起到心理上的慰藉。”
張蒼揉揉下巴,總覺得哪里不對。
思索片刻,他瞇眼道:“可是天明,你將我堂侄女婿的過往都給卜算出來了,這難道還能是胡謅的不成?”
陳昭搖了搖頭:“這倒不是胡謅的。”
張蒼臉上剛露出一絲興奮,卻又聽陳昭道:“其實我所說的大部分話語,都是推斷出來的。”
“推斷?怎么推斷?”張蒼愣了愣。
陳昭解釋道:“之前你堂侄說過,他女兒前五任丈夫全部短命,我用富貴命來解釋,是最能安慰到你堂兄他們。
至于你堂侄孫女這種情況,哪怕小康人家,恐怕也不會愿意迎娶她了,因此那陳平的家世必然不會太好。
而他在這世道漸亂的時候,卻敢于離鄉闖蕩,想必是個有見識、有能力、有自信的人。
這樣的人,給他一個合適機會,說不定真能位列丞相,得封徹侯,干成不凡的事業。
因此我說的那些話,并非通過卜卦而得來,而是有切實的依據啊。”
說完這些,陳昭長舒一口氣。
總算找著合適的理由,然后瞎編完了。
畢竟他不能說自己是穿越者,知道陳平的未來吧?
張蒼松了口氣,卻又有些遺憾:“我本來還想著說,讓你來給我卜上一掛,沒想到你小子是胡謅的。”
陳昭輕咳一聲道:“沒事,我也可以推斷一二。”
張蒼噗呲笑道:“怎么?你也要說我能位列丞相,得封徹侯不成?”
“呃……”陳昭沉默了。
這咋還帶搶詞的呢?
撓了撓頭,陳昭改口道:“未來之事,我就不幫你算了,畢竟張兄你這能力,當個丞相,得封徹侯,其實也很正常。”
“正常嗎?”張蒼被這么一夸,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按照自己現在的這個情況,別說當丞相了,就算是出仕,恐怕都很困難吧。
陳昭肯定地點了點頭,繼續道:“不過我可以用推理,來猜猜張兄身上的那些過去之事。”
“好啊,我倒要來看看,能猜對幾分。”張蒼咧嘴笑道,隨即報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饒有興致地看著陳昭,想知道他會怎么進行“推理”。
沉吟良久,陳昭抬起頭道:“張兄少時離家,路遇戰火兵戈,歷經艱險,拜師荀子,后西向仕秦,研讀律歷,又通習數術……”
此時的張蒼不以為意,神色自如。
畢竟這些內容,自己在來陽武的路上,與陳昭進行交談時,或多或少都有透露。
只要記憶力夠好,便可以整合出具體脈絡。
“……而張兄此番從咸陽離開,恐怕并非常規意義上的歸鄉省親,而是避罪逃亡出來的。張兄,我說得對嗎?”陳昭目光如炬,盯著張蒼,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轟!
張蒼猶如五雷轟頂,頓時呆愣住了。
他敢對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向陳昭透露過這方面的內容。
而且陳昭根本不可能通過其他途徑,來了解此事。
因為自己聽到不對勁的風聲,便立即離開咸陽,就連跟在身邊的仆役,都以為這是一次常規的返鄉,而不是逃亡。
張蒼望向嘴角含笑的陳昭。
莫非……他真會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