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利兩條腿抖得像是篩糠一樣,面如土灰,李江擋在他老子前面,驚慌地東張西望。
我眼前一片紅,耳邊有聽不清的絮語,和和尚經常嘀咕的經文很像,但是這聲音聽得我心里很煩躁。
我撓了幾下嗓子,越撓越癢,到后來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嗓子撓穿了,李河見狀抓著我的手驚呼:“小秦哥你怎么了?”
我晃了一下腦袋,用力睜了一下眼睛,問:“你有沒有覺得眼睛前面花了?看什么都是紅的?”
李河一臉茫然:“沒有啊,啊,小秦哥你眼睛怎么通紅?!”
“噓,別出聲。”
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那陣陰風又掃了過來,整個樹林同時被風壓低了一下。好像有一個冰冷的巴掌拍在我的后腦勺,我和李河頭猛地一低。
等我在抬起頭來的時候,聞到一股惡臭,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很想逃走,這可能是生物的本能,感知到危險以后,想要躲開的本能。
李國利嚇壞了,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頭,李江想把他拉都拉不起來。
“鬼母息怒,鬼母息怒啊。”
周圍明明什么都沒有,就只有那幾個奇怪的鬼兵站在那兒。
忽然,李國利不磕頭了,跪在那兒,身體僵得筆直。這個動作把李江嚇了一跳,伸手去拉他:“爸,你別嚇我了。”
李國利看著李江發笑,不說話,我頭皮一陣麻,因為李國利的聲音是個女人的聲音!
李國利從地上彈起來,一把推開他兒子,然后詭異極了,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臉,忽然,他一只手徑直插進左眼的眼窩里,把眼球拉了出來,拋給李江。
李江的尖叫聲回蕩在整個山谷里,他一屁股跌在地上,眼球被扔在他的身上,他嚇得有抖在了地上。李國利臉上都是血,笑得更詭異了,上前一腳踩爆了眼球。
“爸,你怎么了?”
李國利不說話,還是像女人一樣笑著,其實我都看出來了,此時的他已經不是李國利了。
李國利指了指身后的山洞,然后又指了指前方。
接著,他把手放在了另一個眼球是。
“別!我給你新娘子,你別再傷害我爸了。”李江哆嗦著討饒。
他跑進山洞,我和李河兩個人躲在樹叢后面一身的冷汗。李國利肯定是被什么東西附體了,萬一這東西發現了我們倆……
不到五分鐘,李江牽著一身紅衣的周曉琳出來了。
熱鬧的吹鑼打鼓聲又響了起來,周曉琳上了花轎,迎親隊伍敲鑼打鼓地走進黢黑的山里,然后李國利身子軟了下來,癱倒在地上。
李江顧著李國利,沒追上周曉琳,我和李河從樹后來走了出來,李江看見我們大吃一驚。
“你們!”他搖了搖頭,“都知道了?!”
我分不清現在到底是不是在幻覺當中,只能告訴自己,無論出任何事都不能動手打人。
我把瑞士軍刀遞給李河,李河雙手握著還在發抖。
“周曉琳去哪兒了?”我問李江。
李江面如死灰:“被鬼母帶走了,沒人能救得了她了。”
“到底是什么鬼母?你可別告訴我這個世界上真有鬼。”我冷哼一聲,“如果有鬼,你們李家恐怕早就被報仇的女鬼給弄死了。”
李江垂著頭:“沒錯,我們李家確實早就遭了報應了。”
我以為他說的是李海的死,便一陣冷笑,一個李海死得再慘,也彌補不了這么多冤魂的憤恨!
李江捂著臉,忽然大吼了一聲,然后啜泣了起來。
“報應啊,李家早就有報應了!二十年前李家村里所有的女眷忽然都出意外死了,后來去九華山上問了高僧,說我們李家人身上的陰債欠的太多了,要引外人進來,才能破了這詛咒。可有什么用,李家的男孩,從那以后個個都活不到三十歲,我爸騙你和一信說是我哥的冤魂作祟,其實我知道,是詛咒,是詛咒啊!”
李江哭完了就笑,發了瘋一樣,臉上血和眼淚混在一起。我竟然對他起了一絲同情。
“所以大伯就想了個法子,把外姓的女人養在家里,天天為她吃鬼母的血,然后李家的詛咒就可以轉嫁到這個女人身上了。”李河忽然說,“江哥,你要是真的恨大伯的所作所為,為什么不幫曉琳姐跑呢?就像六年前,你為什么要幫大伯抓住逃跑的晴晴姐,她已經跑出去了,還是被你們抓回來了。”
我目瞪口呆,想不出這些事是李江干的。
“我不想死啊。”李江痛苦道,“小河,你以為我想嗎?我是為了救我們李家所有人!難道你想死嗎?你掉進河里,如果不是我喊人把你救起來,你早就死了。”
李河大喝:“我用不著你救,我寧愿死!命里注定我能活一天,我就好好地活一天,注定我能活三十年,我就好好地活三十年,別人的命我一天都不會用。”
“可是你媽來求我,讓我救你,你讓我怎么辦?!你以為我不痛苦嗎,一邊是我喜歡的女人,一邊是我的兄弟啊!”
我心里長嘆了一口氣,說:“你別狡辯了好嗎?你丫就是個軟弱的家伙!你要是真男人,就應該帶著你爸去派出所投案自首,能贖一點罪就贖一點罪。天底下這么多高僧,就不信沒有能解開你們李家詛咒的人。如果真是什么鬼母作祟,是真男人就一刀捅穿丫的,送她個透心涼心飛揚。你呢?你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讓弱者去犧牲,你管這叫拯救,我他媽的無法認同你。李江,你是個罪人。”
李江慎慎地跪坐在那里,完全被我的話震撼到了,可能被我點破了他的英雄夢想,他還反應不過來吧。
我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國利,他的傷很重,但是還不至于致命。一只眼睛無法彌補他犯下的錯誤,可后半生的殘疾或許比直接殺了他更讓他痛苦。
我這輩子從來沒遇到過鬼,哪怕是去最有名的遇鬼圣地,世界上所有的鬼都躲著我走似的。但這幾天,我深深覺得人心比鬼怪更可怕。
人心的貪和欲,是這個世界上最骯臟的沼澤。
“你是寫信讓我來這兒的人嗎?為什么要這么做?”我問。
既然李海的死不是因為被戴了綠帽子,那李海設控制人打電話把我叫來這件事就也不可能了。我想來想去只可能是李江了。
“不是我。”李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這就怪了,到底是誰?許多疑團都已經解開了,唯獨這個事兒還是個謎。
“救曉琳姐要緊。”李河提醒我。
我一拍腦門兒:“對。李江,鬼母到底要把曉琳帶到什么地方去?”
“我真不知道。”李江絕望道。
我們話音剛落,李國利抽搐了一下,嚇了我一跳,那絕不是快要醒來時的抽搐,更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體內頂著動。
我讓李河退后一步,李河咬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問我李國利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這幾天遇到的鬼比我這幾年遇到的都多,簡直像是遇到了鬼怪年度展覽。
雖說山里沒有路燈,可是現在是夏天,天上的星星很亮,我一低頭就能看見自己的影子。
我脖子上的那個大黑包,忽然變成了一縷縷的煙氣,飄進了李國利的鼻子,然后李國利就坐了起來。
“爸?”李江大喜過望。
我卻很冷靜,道:“李海,是不是你?”
他張了張喉嚨,吐出一口血來,沒能發出一點聲音,掙扎了半天以后,他點了點頭。
“你是哥?”
李海沒多廢話,站起來撕了一布條包扎好眼睛上的傷口,然后就大踏步往前走,我快步跟了上去。
李海帶著我們穿進了樹林,樹林里竟然有一條不易察覺的小路,我們跟在他的身后,穿過樹林以后,又跨過了山溪,不知道過了多久,看天上的星星,應該是凌晨兩點了,我們站在了一個漆黑的山洞前面。
周曉琳就坐在那個山洞前面,穿著喜服,李海想跑上去,可跑沒幾步,他好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嚨一樣,一步栽了下來,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李海已經已經才我身上走了,這一切肯定都不是幻覺,我當下不再猶豫,從李河手里搶了瑞士軍刀過來。
“你想干什么?”李河詫異地問,“你要用這刀砍鬼母?”
我把刀子在手上掂量了一下,然后像投標槍一樣直接扔了出去,管他媽的,先試試再說!這把小神棍周誠送給我的瑞士軍刀,是不是真的像他宣傳的那樣,切鐵如泥!
今天,老子幾個的命,都賭在這一刀上了!
李河這才看清我攻擊的目標是端坐在哪兒的周曉琳,驚呼一聲。
我的心也緊張到了極點,不過就在這一瞬間,李海被送了開來,然后軍刀被一道勁風打得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我讓李河把李海拉回來,我自己沖向周曉琳。
周曉琳雙眼無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曉琳,你怎么樣了,快醒醒,我來救你了。”我拍著她的臉。
周曉琳忽然清醒過來似的,呢喃道:“秦征,怎么是你?你,你后面……”
我正想說我后面怎么了?然后臉頰一涼,被一條冰冷的舌頭從側面舔了一下。我渾身的毫毛倒豎,不敢回頭,可我知道,絕對不是什么善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