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創(chuàng)造萬物是嗎？”錄音筆的聲音如此問道。
“造人？創(chuàng)造萬物？”柯明雄重復(fù)道。
他有些想笑，他說道，“你以為我們是什么？我們是造物主嗎？哈哈哈。”
錄音筆喃喃自語道，“我的眼，你為什么笑呀，難道有什么不對嗎？”
柯明雄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什么不對的，只是……我們只是這世間平凡的存在而已，或許有一些不太一樣，但卻也到不了造物主的程度。”
柯明雄轉(zhuǎn)身望向了西方。
太陽已經(jīng)開始漸漸西沉。
核心城區(qū)方向的人影漸漸多了起來，祂們步履緩慢，搖搖晃晃。
柯明雄喃喃自語道，“我們或許和這座城市里的喪尸們也沒有什么不同，祂們哪怕變成了喪尸，黃昏時分也會搖搖晃晃的走到城郊郊游散步。”
“而我們在晚霞的籠罩下，駕駛的中巴車在暮色空間里行駛，何嘗不是一種旅游呢。”
“既然是旅游，那就當(dāng)做是純粹的放松就好了。”
“哪怕在這趟旅行之中，氧氣會逐漸消失殆盡。”
“人類文明的造物會一個接一個消失。”
“可是，我們的記憶中有關(guān)于這趟旅行之中的美好記憶不就夠了嗎？”
“不管是拯救世界，亦或者是成為第六次生物大滅絕之后的造物主，難道你不覺得壓力有些大嗎？”
“我們連身邊微小而確定的幸福都不一定能守護(hù)得住，更何況是……”
柯明雄說道，“那遙遠(yuǎn)而觸不可及的宏大史詩呢。”
錄音筆聽到了柯明雄略帶些哀傷的話后附和道，“是呢，我做不了什么呢，我只是寄居在錄音筆之中。”
“我沒有眼，我看不見。”
“我沒有手，我摸不到。”
它的揚(yáng)聲器傳出聲響，它說道，“我的眼，我這樣的處境，能與你一直聊天，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是非常幸福的事情了呢。”
“是啊……我們守護(hù)身邊這微小的幸福已經(jīng)要竭盡全力，為何要想那么多呢？”
柯明雄拔起地上插著的太陽能電池板，他拎著蓄電池說道，“好啦，黃昏要來了，我們要出發(fā)了。”
柯明雄將太陽能電池板，擺在了中巴車的副駕駛位上，正對著前擋風(fēng)玻璃。
他折身回到了沙灘之上，他將程菲那兩小卷用礦泉水洗去了咸味的船襪，以及還未晾干的鞋子帶回到了車?yán)铩?
他拉上了車門。
柯明雄按下中控上額外添加的物理按鈕。
巨型倉鼠飛輪之間的紙幣隨之暴露。
體育生們奮力的奔跑了起來，宛若大風(fēng)之中，山嶺之上的風(fēng)力發(fā)電機(jī)一樣快速的在旋轉(zhuǎn)。
柯明雄望著越來越近的喪尸，他踩下剎車，按下車輛啟動按鈕，他說道，“再見了，我們即將要遠(yuǎn)航了。”
海邊上吹起了溫暖的風(fēng)。
接天連日的紅霞占據(jù)了半邊的天。
柯明雄的手腕上掛著錄音筆，他的左手握著中巴車的方向盤，右手牽著程菲微涼的小手。
他眨了一下眼。
繞了一個大弧形的海邊公路消失了。
沙灘消失了。
海洋消失了。
遠(yuǎn)處的城市，以及走出來的喪尸們都消失了。
就連懸掛在天空中的夕陽都看不到了陰影。
橘紅色的霧氣在彌漫。
這是黃昏的顏色。
這是日暮的顏色。
柯明雄的右手松開了程菲的小手，他的目光注視著遠(yuǎn)方，朝著目的地的方向駕駛著前進(jìn)。
他宛若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錄音筆聊天。
他說道，“我們今天應(yīng)當(dāng)就能到目的地了。”
錄音筆里的存在發(fā)出聲音道，“我的眼，你這么一說，我還有些緊張了呢。”
“緊張什么？”柯明雄問道。
錄音筆的喇叭在柯明雄的手腕之下震動，它說道，“我的眼，你不是說那邊有一個小女孩嗎？”
“她能正常說話和交流對吧。”
“我的眼，這還是除了你之外，第一個能夠溝通的人呢。”
“所以……我有些緊張呀。”
“而且……”
“她是不是算是晚輩呀。”
“我作為長輩第一次見面，是不是要送她一些小禮物呢？”
“可是……”
錄音筆里的聲音有些猶豫道，“我不知道該送什么好呢？”
柯明雄一邊踩著油門，控制著整輛中巴車維持在一百公里每小時的速度在前進(jìn)。
他的眼睛望著前方的路，他說道，“禮物的話，送不送都行，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至于你覺得你是蘇珊長輩的這件事……”柯明雄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好笑，他說道，“請問你意識到你是你有幾天了呢？”
“我數(shù)數(shù)呀……”錄音筆里的存在，好像在漆黑的盒子里數(shù)著手指。
可是，她數(shù)來數(shù)去，好像也沒有數(shù)明白。
錄音筆的喇叭理直氣壯的振動道道，“有好幾天了呢！”
柯明雄說道，“是呀，有好幾天了呢。”
“你誕生的時間只有好幾天，為什么你覺得她是你的晚輩呢？”
“因為我是大人，她是小孩子。”錄音筆里的聲音說道，“大人不就應(yīng)當(dāng)是小孩子的長輩嘛。”
“好好好。”柯明雄說道，“如果你真的想當(dāng)長輩，又不愿意撒謊的話，那你最好不要提你多大了哦。”
“是誒！這也是一個辦法呢！嘿嘿……”錄音筆里的存在發(fā)出“嘿嘿”的笑聲。
它說道，“是要藏好呢！”
柯明雄聽著錄音筆幼稚的發(fā)言，他稍微側(cè)了一下頭，看了一下全身微微熒光，歲月靜好的程菲。
他說道，“程菲，還是你安穩(wěn)，能夠沉得住氣呢。”
“只不過……”柯明雄重新望向前方的路，他聲音緩慢的說道：
“曾經(jīng)想要從溫室里逃離的你，一定不會想到現(xiàn)在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我們所處的這顆星球，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無菌室了吧。”
“我們真能逃離我們想要逃離的事物么？”
“還是我們在決定逃離的那一刻，就被我們要逃離的那個事物留下了深深的烙印，越是想要逃離，就越是逃離不掉呢？”
程菲安靜的聽著柯明雄的話，沒有給出明確和肯定的回復(fù)。
祂雖然沒有在動。
可是中巴車在動。
中巴車上的祂，與外面的事物相比也是在動呢。
錄音筆里的存在，聽著柯明雄與程菲的對話，祂心中疑惑道，“外面的那個我，到底算是動了還是沒動呢？”
“我和我的眼身邊的事情就有夠奇奇怪怪了，想來外面的世界更加奇奇怪怪了吧。”
“我的眼說得沒錯，管它什么外面的世界如何如何，能夠在奇奇怪怪中保持幸福和快樂，就已經(jīng)很好了呢。”
錄音筆以相對速度一百公里每小時的速度搖搖晃晃。
它喜歡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