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明雄的語速越來越慢，眼皮越來越沉。
太陽是要升起了嗎？
柯明雄如此想著，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那怪異的圓形房間已經消失了。
他看到了面前的方向盤，他回到了中巴車里。
“請問，你是誰？”錄音筆里的聲音立即響了起來。
“柯明雄。”柯明雄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
他感受到四肢有些酸疼，好像是許多許多年前，坐在綠皮火車的硬座上，不知不覺睡著之后醒來的感覺。
“呼！呼！呼！我的眼，你回來就好了。”錄音筆里的聲音，仿佛是經受了巨大的壓力一般。
它說道，“我的眼，我們停車的地方有點怪。”
“怎么怪了？”柯明雄一邊坐著拉伸，一邊望向窗外。
中巴車除了前風擋之外，所有的窗戶外面都是巨型倉鼠飛輪的模樣，里頭的體育生依舊很有活力。
只是由于柯明雄在黃昏結束前，收起了懸在倉鼠飛輪的外的錢幣，他們跑動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沒有那么激情而已。
柯明雄穿透車窗的視線越過了巨型倉鼠飛輪和體育生，他看到了外面的情況。
天氣有些陰沉，宛若一名憂郁的少女。
初升的太陽懸掛在遙遠的天際，只有一輪影影綽綽的影子。
柯明雄側過頭看向了身旁的程菲。
她身上微微散射的光芒，似乎都比那朝陽還要明亮。
錄音筆里的聲音說道，“我的眼，我在這里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生命，比我們出發的地方還要多得多的多。”
“可祂們的狀態實在是太怪了。祂們的活力很弱，甚至比那個讓我們加油的大叔還要弱。”
“最關鍵的是，空氣中還彌漫著許多細小而密集的‘生命’氣息。”
“我雖然沒有見過螢火蟲，但是給我的感覺，卻與你給我的音頻資料中，描述的螢火蟲一模一樣。”
錄音筆的揚聲器傳出來有點疑慮的聲音再一次加強。
“如果光是這樣就好了，我還‘看到’了那些本就不旺盛的生命體，將更多的‘螢火蟲’噴到了空氣之中。”
“我的眼，只有我在這里我好害怕，好在你回來了，你能和我說說中巴車的外面究竟是甚么模樣嗎？”
柯明雄說道，“好，我再看看。”
柯明雄重新回到了中巴車的前頭。
他的目光透過前風擋，此處的景色盡收眼底。
陰霾的天空下，廢棄的建筑佇立在那。
失控的汽車橫七豎八，擋住了道路。
到底為止，這里與出發的地方沒有什么不同。
但是，柯明雄在視野的遠方，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圓頂屋子。
這屋子就像是一個圓柱體上倒扣著一個圓錐體。
圓錐體的光滑表面幾近純白，還有一些光點。
如果具體來說它是什么的話。
柯明雄想到了一個在現實當中，只有在兒童主題樂園能夠見到的建筑。
他抬起胳膊，朝著手腕上的錄音筆說道，“我看見了不同，視線的遠處有一個蘑菇屋。”
柯明雄說話的時候，中巴車與極遠處的蘑菇屋之間，出現了一個緩慢的人影。
祂的輪廓像人，可是全身的關節卻截然不同于正常的人類反向扭曲。
祂的腦袋看上去也不是正常人類的腦袋，而是像是在開花。
柯明雄目睹如此詭異的人形生物，他有些害怕。
他將錄音筆抖入到了手中，他說道，“我看到了一個類人的身影，他正在穿過街道。”
“祂停在了道路中間。”
“我看到了祂開花的頭部，噴涌出了一團的霧氣。”
“你能感應到祂嗎？你能感應到祂噴出的霧氣嗎？”
“能。”錄音筆里的聲音回答道，“我的眼，我能感受到。”
“我‘看’到了一個生命力薄弱的‘點’停在了我們的正前方，這個點停駐在了那里，噴涌出了一團更加薄弱的‘點’。”
柯明雄聽著錄音筆描述的時候。
他抬起了手。
他感受到了哪怕是中巴車里的空氣，也有些潮濕滑膩。
他說道，“我大概知道這里是什么情況了。”
“什么情況？”錄音筆里的聲音問道。
柯明雄回答道，“這里的人們，可能也變成了‘喪尸’，但是與我們那里不同。祂們變成了一種類似于‘蘑菇’的真菌類生命。”
“我們眼前這個不再像是人類的人影，祂噴出的就是真菌類生命的孢子。”
“你說祂的生命力有些弱。”
“那可能是真菌寄生在祂的身上，汲取著祂身體里的生命能量。”
“祂就像是冬蟲夏草里的蟲子，而祂身上的那些真菌，就是冬蟲夏草里的草。”
柯明雄繼續說道，“我剛剛注意到，就連車里的空氣都有些潮濕微涼。天空中的陰云遮住了陽光，恰好適合真菌的生長。”
“我還不知道這里的人們，是不是都已經被真菌寄生。”
“但是我知道。”
“如果我們在這里逗留太久，我們身上也會長蘑菇。”
柯明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也在呼氣和吸氣。
含水量巨大的空氣，在他的眼前彌漫成了白霧。
“不要蘑菇，我不要長蘑菇，我不要成為蘑菇。”錄音筆里的聲音說道，“蘑菇又黏又滑，我才不要變成蘑菇。”
錄音筆里的聲音說道，“我的眼，我們等待黃昏來臨的時候，我們直接進入暮色空間離開這里好不好？”
柯明雄望著車窗外的天空。
他幽幽說道，“你還記得在公寓樓的時候，下暴雨的那一天嗎？”
錄音筆里的聲音問道，“是球狀閃電進入那個我身體的那一天嗎？”
“對。”柯明雄說道，“那一天，烏云遮蔽了天空，黃昏沒有如往常一樣降臨，而我們也滯留在了現實空間。”
“這里陰著天。”
“剛剛還能看到初升的朝陽，現在卻連朝陽都看不到了呢。”
“我們黃昏的時候，很可能離開不了這里。”
錄音筆里的聲音說道，“今天不行，那明天呢？”
“明天估計也不行。”柯明雄瞭望極遠處巨大的蘑菇噴吐出的霧氣孢子。
他說道，“天空上的陰霾，應當不是正常的陰云，而都是蘑菇們噴涌出的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