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立東京大學后門的小道里，擺著一輛木制廂車。這種人力小車在日本被稱作“ラーメン屋臺車”，專為走街串巷販賣拉面而設計。窗戶撐開就是遮雨棚，棚下擺兩張木凳，客人坐在木凳上吃面，拉面師傅在車中操作。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湯鍋和食材在案板上擺得整整齊齊，客人坐下來之后，深藍色的布幌子恰好能把他們的上半身遮住，營造了一個私密的環境。跟店里的“名物拉面”比，這種屋臺車的環境和口味都差了一些，但價格也便宜了一大截，來這里吃面的多半都是東大里的窮學生，老板越師傅在這里開業多年，口碑也還說得過去。

平常來這里吃面的學生都知道這位越師傅，看上去頗為老實實際十分放開，能讓學生們臉紅的話那嘴巴一張一閉就蹦出來了。當然越師傅也不是放肆的人，該收斂的時候他還是會收斂的。

大中午人少，但這里不止一臺廂車，不過上杉越是這里的老師傅了，張柏卿一問就知道了在哪里。

掀開簾布，眼尖的他正好看到上杉越以極快的速度關掉小彩電。兩人目光對視，張柏卿伸手指了指還留在架子上的舊光碟。

光碟上穿著泳衣的女子身體前傾在水面，借助著胸前壓著的兩個球的浮力露出頭來。

上杉越嘿嘿一笑，張柏卿也笑了，“老師傅真是老當益壯。”

“需要吃點什么？”

“來一碗師傅你最拿手的吧。”

“那你先坐，我這就給你做。”

“好。”

張柏卿在小桌子前坐下，上杉越一邊做面一邊問：“來看國立東京大學的華國人？”

“你看得出來區別？”

“很明顯的啦，看黑白膚色人種可能有點臉盲，但看亞洲人基本還是能區分出來的。”

“厲害。”

“聽說你們華國經濟準備超過日本了。”

“按照現在的趨勢估計還得要一兩年，老師傅你也關注這些？”

“嗐，閑著也是閑著，也總不能整天看片吧？”

上杉越很健談，而且說話情商也不低，鑒別出張柏卿屬于愛國者之后，大夸華夏即將復蘇，挑著對方喜歡聽的話說。

“老師傅你叫什么名字啊。”

“上杉越，這片的學生都喜歡叫我越師傅。”

“上杉氏可是日本名門啊，說起來我也知道一個在東京的日本人也姓上杉氏，說不定還是你親戚。”

“叫什么名字啊？”

“上杉繪梨衣。”

“哈哈。”上杉越笑了笑說：“那我就不認識，我這支姓氏就我一個人了，我見過的同族都已經逝世了。”

“啊？”

這消息倒是讓張柏卿有些猝不及防，上杉氏只剩下上杉越的話，那蛇岐八家的上杉家主是怎么個事？

假冒的嗎？

他上下打量這個老師傅，然后說：“越師傅，你好像很老了。”

上杉越對這樣的話有些無所謂，“我確實已經很老了，或許那天我無法出攤的原因就是因為在家中一睡不起。”

“越師傅你倒是豁達，有點像我見過的一個人。”

“誰？”

“蛇岐八家的少主，傳說中的天照命——源稚生。”

不是這種態度像，而是氣質像。上杉越看上去像是一位與拉面打了一輩子交道的老師傅，但在張柏卿敏銳的感官下仍然能依稀看到他身上有著過去輝煌的底子。

年老的獅子與其曾經的雄壯期宛若兩獅，但即使沒有了過去震懾草原的能力，老獅子依然獅子，獵豹見了也得繞路走。

現在的源稚生就是一頭正處于雄壯期的雄獅，擁有著震懾草原的能力。而上杉越雖是遲暮之年，卻也依然是獅子的身軀。

“你是？”上杉越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對方來的時候他就覺得對方不是正常人，因為不是混血種是很難有這種接近完美的容貌。

他都已經活成拉廂車的拉面師傅了，沒想到這些混血種還是找上了他。

“我是卡塞爾學院的大一新生，來日本執行任務，昂熱校長介紹我來找你的。”

“大一新生就派出來干活，卡塞爾學院沒人了嗎？不過真要如此的話，我恐怕會很高興。”上杉越滿臉嫌棄的說：“雖然我討厭蛇岐八家，但我也不至于毀掉蛇岐八家。”

大三姓在他這一代已經絕種了，沒有了再出現“皇”的可能，剩下的小五姓混血種能守住地盤就是成功，他也不至于把這些人的飯碗都踢翻。

“越師傅，我是真的覺得源稚生像你。”

“蛇岐八家有易姓的傳統，以免其中某個家族突然衰敗，傳承斷絕。但是橘氏，上杉氏，源氏這三個姓氏，除我之外的人早死絕了。”上杉越冷笑著說：“你說的源稚生可能只是小五姓過繼過去的，還有那個上杉繪梨衣估計也是，絕不可能跟我有血緣關系。所謂天照命，只是糊弄下面的人而已。”

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上杉越知道大三姓代表的意義了，所以他才會篤定張柏卿口中的源稚生與上杉繪梨衣只是有名無實。

“源稚生給我的感覺和普通蛇岐八家的人真不一樣。”張柏卿仍然覺得源稚生和上杉越很像，蛇岐八家剩下的小五姓他也曾近距離接觸過，但是根本就沒有源稚生那種獅子一樣的感覺。

“你要是來找我交朋友我會很樂意，你是昂熱的學生，我還是愿意和你談談的。我與他雖然不對付，但是我活著的朋友沒多少了，他這人雖然混蛋但也值得相交。”上杉越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但是你要來找我談論這個，那就趕緊走吧。”

他討厭蛇岐八家也是真的，因為這會讓他想起曾經被糊弄的半生以及悔恨的過去。

“好吧，那不談論這個了。”張柏卿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源稚生和上杉越像不像和他關系不大，只是他拿來拋出話題的引子之一。

“這還差不多，昂熱那個老混蛋最近過得怎么樣？”上杉越問到。

“比越師傅你好多了，像是國王一樣掌控著卡塞爾學院，有私人飛機，出入高端場所。每天打扮的精神煥發，文質彬彬，給人們一看就是英倫老紳士的印象。”

“那是因為人們對英倫老紳士的印象只停留在電影形象中罷了，真正的英倫老紳士還得是日不落帝國時期里，那些對殖民地和大英帝國人民絲毫不手軟的吸血鬼。我記得英國好像沒多少人擁有自己的私人土地了吧，90%以上都被這些英倫老紳士所占據。嘖嘖，你們華國好像一直在談論土地兼并是王朝末路來著。”

“那是因為以前的生產資料只有土地，現在的主要生產資料換成了別的，土地不再是普通民眾生存的第一要素。”

“……”

一老一少大談政治與民生，都像是正常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