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方的這個不起眼的小城鎮(zhèn)回來的路上,林蘇于一直問我到底怎么回事,同樣的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一點不都比她少,要問的問題比她更多。我真的想不到一次意外之旅會弄出這么多的事情來,我是不是該后悔那次武漢出差,后悔翻看了那本《國家地理》。還是原本這一切就是一個陷阱,就等著我進去,就像那次在高架發(fā)射塔的巨石下,我和大胡子、半只眼鏡跌落獵坑的相遇。
所有的這一切,好像都毫無邏輯可言,毫無根須可追溯。
我太需要答案和真相,使得我常常過了午夜仍沒法入睡,但這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逃離那些始終困擾我的陌生夢境。關于夢境,古人相信,做夢總要有原因的,而非無意識的。現(xiàn)代科學的解釋是,夢是一種主體經(jīng)驗,是人在睡眠時產(chǎn)生想象的影像、聲音、思考或感覺,通常是非自愿的。
那么,是誰在背后操控著這些夢?午夜過后活在腦袋里的那些異域一樣的夢,又是誰的?
現(xiàn)在的我感覺自己一天比一天不開心,已經(jīng)很少去RUILAV’S SUMMER那里喝冷飲了,最近一次去那里還是幾天前從醫(yī)院下班不知不覺就走到的。冷飲店的生意依舊不好不壞,店里小清新的音樂格調(diào)還是我所熟悉的那些歌,不過店員換了一個更加年紀小點的女孩,她并不認識我!唯一讓我溫暖的是,當我買單的時候店員跟我說:“你的那張桌子還是可以給你保留哦!不開心的怪叔叔!”
店員俏皮地跟我開著玩笑。
好一陣子都沒有林蘇于的訊息,她也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我,問過瑞拉她們也表示老師一切正常啊!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傷口,只是不確定林蘇于是否已經(jīng)從那件事中恢復過來,但我也沒有太多時間去細想這個事情,互相不來往總有某些現(xiàn)在還不明了的理由吧!
芙亦司在周末的清晨就給我來了電話,問我可不可以去教堂那里看看黎老太太答應賣給我們的房子,最好給她拍幾張照片網(wǎng)絡傳給她。吃過簡單的早餐我就選擇跟上次一樣的路線,從城市的東邊步行到城市的西邊,路上也沒有心緒看風景,只是悶著頭走路。
黎老太太給我的鑰匙在口袋里互相碰撞著,叮叮地發(fā)出悅耳的金屬聲,晨曦把整個半山區(qū)都淹沒,遠遠的只看見教堂頂端的尖塔。不知道是哪里發(fā)生火災,橘紅色的消防車沿著長長的街道,響著急促的警笛聲一陣風似的呼嘯而過,路上的車輛和路邊的行人都自覺地給消防車讓路。消防車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路上一灘小積水都化成雨點打在我的褲管和鞋面上,我沒有在意,再遠一點就到了山腳。
房子好像很久沒有人進來了,黎老太太肯定也沒有那個精力顧到這里,家具和地板上都浮著一層細軟的灰塵,打開窗就可以看見那些塵埃在陽光下隨意飛舞。根據(jù)芙亦司的要求,我盡可能的給房子各個角落進行特寫,弄完這一切我來到房子外邊的空地上,山下的城市仿佛這時候才蘇醒過來,人潮喧囂人們永遠一副行色匆匆的表情。我在想著等我們以后這房子真的屬于我們了,我就弄一張舒適的躺椅和一把沙灘傘在屋外的空地上,在陽光下舒適地躺著翻看我那本買了很久都沒翻過的老朋友——《Raindrops keep falling on my forehead》(一本一個愛爾蘭作家寫的散文集),顯然這是再愜意不過的事情了。芙亦司肯定還會要求在旁邊種一棵植物,如果真是這樣那也不壞,還會相當?shù)拿烂睢?
關于未來的憧憬,我和芙亦司有著相同的觸覺。
正想著這個小小的計劃,教堂那邊傳來了節(jié)禮日時做禮拜前的鋼琴SOLO,清脆中透出一股攝人心魄的憂愁。我把房子的門鎖好快步地往教堂的方向走去,在薔薇花架下老戲迷們還在練習我不知道的曲目,陶醉的表情似乎他們正在臺上表演,臺下是成千上萬的觀眾為他們喝彩。看到我走的那么著急,一些出來鍛煉的老人也不住向我投來異樣的眼光,我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過于怪異,于是假裝很有天賦地欣賞路邊那些實在普通到極致的石頭雕像。到達教堂的時候,人數(shù)比第一次來這里時看起來要多,而這時唱詩班的孩童已經(jīng)列隊在一邊準備上臺詠唱詩歌了,統(tǒng)一的裝扮讓他們看來像一群小天使。
贊美詩唱到高音的部分,又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小孩又唱破了音,在整齊悅耳的歌聲中總有那么一點的不和諧。唱到第二遍副歌高潮部分時,我認真地聽了那個破音的位置,終于確定是一個臉上長著雀斑的小男孩,因為他唱完之后不自覺地看向旁邊的伙伴們,然后看向臺下的教友直到確定沒有人認出是他唱破之后,才重新開口跟上節(jié)奏。這個小小的細節(jié)都被我抓在眼里,只是由于我坐在最后一排長椅,前面還有好幾個身材高大的教友站著身子擋住我,所以長雀斑的小男孩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
牧師待唱詩班的孩子們下臺后,神情莊重地拿著褐色書面的《圣經(jīng)》出場,也不知道翻到哪個章節(jié),理了理掛在脖子上的純銀十字架,清了一下嗓子先對教友們問好。牧場說了長長的一大個故事,聽得我索然無味,直到教友們在牧師的帶領下統(tǒng)一地開始念“阿門”,我才終于相信布道即將結束。
突然我感覺身后有人從側面戳我的鎖骨,我心里一震,迅速地轉過身,林蘇于甜甜的笑臉帶著淺淺的酒窩就出現(xiàn)在我面前。看到我還是一副驚魂未卜的樣子,林蘇于又笑了一下,拉著我往教堂門口的方向走去。
走到教堂門口人聲不那么吵雜的地方,我們都不約而同地停下,面向?qū)Ψ秸f:“你怎么在這里?”說完大家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從林蘇于輕松的笑容里也可以判斷她應該已經(jīng)從那件事里走出來了。
“你先說吧!”我對林蘇于說。
“不!你先說!”林蘇于并不買賬。
“Lady first!”我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好吧!我先說,但是你不可以笑話我哦!”林蘇于說話的時候閃著好看的大眼睛。
我就引著林蘇于往黎老太太房子的方向走,一邊聽聽林蘇于會給我怎么樣的解釋,到底是不是個笑話。林蘇于突然走在我前面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再次要我不許笑,我只得再三保證一定不笑,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后,林蘇于看著天上飄過的流云正臉面對我:“我媽叫來教堂祈禱,希望快點把我嫁出去。”說完嬌羞的表情說不出的可愛。
“那你是想結婚咯?”我問。
“男朋友都還沒有呢!”但林蘇于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說完又補了一句:“都是我媽希望我快點嫁人啦!我自己反而不著急的!”
我只好說天主看在你這么虔誠的份上,不說白馬加王子給你弄來,連國王都愿意獻上。林蘇于則說:“討厭!我才不要國王,國王都是有老婆了的,那我豈不是成了小三呢?”和林蘇于隨意聊著,不一會就到了黎老太太的房子那里,林蘇于站在房子外邊的空地上,踮起腳尖把臉全部迎著太陽,光滑的容顏在日光下纖塵不染,輕盈的裙擺在微風里忽左忽右。
整個山下的城市,不時響起一陣陣的喇叭聲,似乎都在回應著林蘇于。
這時我看見早上那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還把我褲管和鞋面濺濕的消防車,應該是執(zhí)行完了救火的任務,正從中央大道的街面快速通過。十幾輛橘紅色的車隊,遠遠地看過去,十分搶眼和壯觀,行人和車輛在警笛聲中紛紛靠邊退讓。
林蘇于問我怎么會找到這里的,這么棒的一個地方,還有這樣獨一無二的一處房子。我把黎老太太要把房子賣給我們的事情告訴了她,她滿臉的歡欣雀躍,仿佛這房子也是她的一樣,整張年輕的臉因為高興而微微發(fā)出粉紅色的微光。
“那我以后可以經(jīng)常來這里找你么?”林蘇于問我。
“當然,只要你有時間!”
“那你一般什么時候來這里呢?”
“只有周末才有空!”
“哦!”林蘇于聽后神情有點暗淡下去,但很快又開心起來:“那也很不錯啦!”
“當然,只要你不是壞人,我可以給一把鑰匙你!”
“真的么,我絕對不是壞人!”林蘇于舉著雙手表示自己的無辜。
林蘇于天真的樣子說不出的讓人憐愛,我承認那么一瞬間,我也有點為此著迷。我打開房門,林蘇于迫不及待地就走進去,四處不住地大量看到哪里都覺得喜歡,還說要在這里那里擺個什么植物或者花瓶之類的。這種熟悉的感覺在房子里像只爬山虎一樣四處蔓延,那一刻我好像看到芙亦司的身影在房間里出現(xiàn),然后和林蘇于的形象重合。
林蘇于把包往沙發(fā)一扔,又跑到外邊的空地,并招呼我快點出去。我以為發(fā)生什么事,于是急匆匆地出去,看到林蘇于只是靜靜地站在空地上,回頭看著我從房子出來,乖巧的樣子不像是需要天主賜予她王子的女生,而是王子暫時還在瞎眼階段。我問林蘇于這么著急叫我出來干嘛,她說想在這里搞個畫架,面對城市畫所有她眼里的風景。說著說著又否定自己,然后表示光是有個畫架還不夠,最好還要棵植物種在這里。
我問她:“你打算種什么植物呢?”
林蘇于低頭想了一會,最后還是表示暫時還不知道,然后拿出手機翻看。應該是看中了某一張照片,把手機遞給我,我看著手機里是一片向日葵,金燦燦的迎著陽光。林蘇于說:“我想在這里種棵向日葵,可不可以?”看著林蘇于一臉的期待,我也不想掃她的興,我表示只要她找到種子,就沒有問題。同時我告訴林蘇于,目前這個房子還是屬于黎老太太的,我還沒有錢買下來呢!林蘇于好像不把這個問題放在心里,而是說你要快點存錢,我的向日葵等不急啦!
難道女生有把植物當寵物的習慣嗎?
養(yǎng)一棵植物當寵物,對于男生來說,這是個有些瘋狂和出格的想法。
看見我不說話,林蘇于走過來很自然地拉著我的手說:“我說真的呢!”
“什么真的?”我不清楚她的思維跳到了哪里。
“真的想種棵向日葵在這里!連名字都想好了!”
“那叫什么呢?”
“AOI!”林蘇于說到。
晚上回到住處我一直在想,AOI這個名字似乎從什么地方聽過,當然我也知道日語里就是葵的意思。但我的意思是我真的知道好像AOI就是一個名字,就像某某人叫XXX,只是我一點頭緒都沒有。那個念頭只在林蘇于說出那個名字時,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從此就像拖著尾巴消失在天際的流星,再也沒有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