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村口殺豬的屠戶之女。

生辰那日被認親的人找上門。

搖身一變，成了皇帝的長公主。

皇帝心疼我在外面漂泊，問我想要什么賞賜。

「你那個皇帝的位置還不錯?！?

說完我立馬捂住嘴。

遭了，騙人的話說太多了，控制不住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01

我是一個靠騙人為生的殺手。

從小被我爹訓練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我爹名義上是個村口賣肉的寡夫，實際上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見愁，殺手榜上的第一名。

外人面前我喊他爹，練功夫時候，我得喊他師傅，繼承他的衣缽，

我自小對于殺人這事就有天賦，五歲就會幫師傅打掩護，七歲靠著人畜無害的外表就能接一些小任務。

待他死后，我從殺手榜第二名繼位了第一。

最近我接到了一個任務。

殺人。

對象是我朝的新任丞相陸今安，未及弱冠卻在朝廷極有聲望。

根據情報，陸今安平時沒有愛好，總是上朝，回府，偶爾出游也是一群風儒雅士喝喝茶，作作詩。

我臆斷了下，陸今安驕人之姿至今身邊沒有個雌性，疑似斷袖之癖！

看來十分難搞。

也是，不難搞也用不著我出手。

可還沒等我盤算怎么把彎的樹枝掰直，認親大戲先上演了。

那日我開張賣肉，突然飛過來一道身影把我撲在地上。

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

嘴里含糊不清，鼻涕眼淚卻一點不剩全蹭在我的新衣裳上。

天殺的，那是我攢了好久的銀子給我自己買的生辰禮。

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擼起袖子一拳砸向他的鼻梁。

老頭哎呦一聲，捂著鼻子淚眼汪汪。

「女兒，我是你父皇啊。」

我懵了。

然后我就被拉回皇宮做了長公主。

戴著比我頭還沉的珠釵，披上里三層外三層勒得我喘不上氣的衣裙羅衫，還要忍受老皇帝的絮絮叨叨。

「福音啊，父皇找了你十幾年，人都消瘦了不少?！?

我瞥了眼老皇帝腰間五花三層的贅肉，比我今早殺的豬還要值錢。

吐槽的話就在嘴邊打轉，我使勁咬了下舌尖才止住開口的念頭。

昨日我突然發現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

像個定時炸彈一樣，時不時蹦出來一句心里話。

不能說假話對一個靠騙人營生的殺手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所以我選擇閉嘴。

02

老皇帝見我不說話，一行清淚立馬落了下來。

「兒啊，你是不是還是在怪父皇?！?

皇帝不依不饒非要給我賞賜。

怪不好意思的。

「你那個皇帝的位置還不錯?！?

說完我立馬捂住嘴。

該死，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大膽，你區區一個公主敢肖想陛下的位置?！?

身后傳來一聲呵斥，公鴨嗓難聽得很。

老皇帝倒也沒什么表示，聞言還朝說話的人皺了皺眉。

「不過是小孩玩笑，愛卿何必苛責。」

然后摸了摸我的腦袋。

「阿音，那個位置不是你想得那么好坐的，但確實有別人看不到的風景。」

他的眼里富含深意。

我卻只聽到他嘴里的愛卿兩個字。

愛卿？

莫不是那個少年丞相陸今安。

傳聞他年紀輕輕就是個老古板。

我好奇轉過身就看到一個絡腮胡子的壯漢。

我一連后退幾步。

不是吧。

任務里寫得清清楚楚要我色誘陸今安，讓他嘗一嘗愛情的苦。

閣主見過陸今安后回來還沖我陰陽怪氣。

「陸今安貌若潘安，可是個搶手人物，便宜你這個丫頭了?！?

我忍不住懷疑，莫不是我和閣主的男女審美差異如此之大。

「陸大人？?！?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

「哼?！?

男人從鼻腔發出一聲哼鳴。

我心如死灰。

03

突然絡腮胡子被推開，他身后走出一個男子。

和絡腮胡子一般無二的官服，卻如同一塊溫潤的羊脂玉，讓我無端想到寺里的神像，有種不染紅塵的驕矜清冷。

「今安來了啊。」

老皇帝大概是十分喜愛他，立馬招手讓他過來。

這才是陸今安？

「那位是我的叔父?！?

陸今安似乎能看透我的想法，開口解釋。

他朝我微微頓首，語調不疾不徐，嘴角泄出一些惡作劇意味的笑意。

「有叔父的襯托，阿音是不是被我迷住了?！?

空氣中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

是陸今安的腔調不錯，但他并未張口。

我心里一驚，莫不是我聽見了陸今安的心里話。

他心底還在喋喋不休，「阿音今日好漂亮?！?

我忍不住皺眉。

這和傳聞中的陸今安大相徑庭。

莫名得讓我覺得很不舒服。

我不喜歡陸今安，我十分確定。

第一次見面，陸今安就認領了教我規矩學識的任務，成了我的師傅。

「先當師傅后當朋友，最后處成夫妻也是極好的?！?

我被陸今安心里的聲音震驚了。

想不到面上光風霽月的丞相，內里竟然這般齷齪。

我暗戳戳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神，報以一笑。

完了，他不會以為我喜歡他吧。

雖然這是我的任務不錯，但任務和清白之間我果斷選擇清白。

我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走。

只留下陸今安一人在原地詫異的望著我遠去的身影。

04

閣主當夜就翻墻來看我，他名沈聽肆。

「你真打算留在宮里當個嬌滴滴的小公主？」

沈聽肆翹著二郎腿，愜意的咬了一口蘋果。

「當然不，我從沒當自己是什么公主……」

這個身份保護不了我，反而是我的一張催命符。

我們相視一眼，不再言語。

他把我撿回殺手閣，看著我從一個奶娃娃長成如今的模樣，他對我太過熟悉。

「也是，你的小命還在我手里呢?！?

沈聽肆扔了一顆解藥在桌子上。

殺手閣每人入閣時都要服下毒藥，沒有治根的解藥，只有每月一次暫緩的丹藥。

我望著那顆藥丸出了神。

長長的睫毛遮蓋住我眼底的復雜神色。

除了殺陸今安的任務，我回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05

宮里人看我從前是個殺豬的，對我并沒有多恭敬。

無視我的話，還頤氣指使，囂張得不行。

那日恰好被陸今安撞見。

一群人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磕頭。

他們怕陸今安，哪怕陸今安笑得溫柔，他們也不敢隨意造次。

因為陸今安有權，能掌握他們的生死。

可我沒有。

我只是一個剛被尋回的公主。

陸今安思索片刻，要拔了他們的舌頭。

「這群惡奴實在可惡?！?

他把人就地行刑，院子里盡是哀嚎。

「阿音害怕可以躲在我懷里?！?

他心底暗戳戳的興奮。

雖然我一個殺手什么血腥沒見過，但陸今安的變態程度還是令人發指。

讓人打掃好院子，陸今安拿出書卷要教我識字念書。

什么孫子兵法，三十六計。

聽的我昏昏欲睡，連勾搭他的心思也沒有了。

「我真不是讀書的料?！?

陸今安卷起書卷敲我的額頭。

「我看公主倒是聰明的緊?！?

陰陽怪氣我還是聽得出來的。

我默不作聲。

「公主一眼就看出陛下是在磨礪公主，就該細細揣摩陛下的良苦用心?！?

沒有人助長惡奴的風氣，他們哪能爬到主子頭上。

一切不過是皇帝授意。

「陛下的意思是想要讓您獨當一面?！?

我雖然在心里翻了個白眼，面上不動聲色地點頭。

本想說我明白皇帝的一番苦心，結果說出口就變了。

「放屁?！?

我忍不住啐了一聲，又急忙捂住嘴。

這說心里話的規律到底是什么。

怎么到了陸今安跟前就跟上了機關似的。

陸今安抬手在我額間使勁一點，說我胡鬧卻沒有一絲責備的語氣。

我竟然從他這個動作品出了一絲寵溺。

難道真像沈聽肆說的，我是太久沒有男人，對男人就發情。

陸今安也因為自己的動作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手縮進袖子里。

「摸過阿音了，今日不想洗手了。」

我忍不住顫栗一下。

我和陸今安很熟嗎？

我的記性一向好，往前翻前十幾年的記憶，都沒有陸今安這個人的蹤跡。

難道他也太久沒有女人，對著母的就發春。

06

陸今安面上拿足了師傅的架子。

整日在我身后之乎者也。

「公主，這不合規矩?！?

「公主不能如此行事?！?

「公主……」

實際上心里卻是把我翻來覆去，翻箱倒柜，翻云覆雨。

我人麻了。

每次轉身，都覺得背后快被盯穿。

在他有一次說我沒規矩，伸手給我糾正時，我終于忍不住了。

借機占我便宜是吧。

我立馬向陸今安展示了一套標標準準的公主禮。

「公主的手低了些。」

突然后頸噴灑來一陣溫熱的氣息，我與陸今安的眼神撞在一起。

陸今安動作一頓，然后緩緩收回手。

「好想親親?！?

受不了了，什么東西啊。

「變態啊你。」

我忍不住把心里話罵了出來。

這下換成陸今安錯愕了，他茫然的抬起眼。

「公主緣何罵微臣？」

結果他心底的聲音更加變態。

「好喜歡，好喜歡阿音罵我?！?

我被陸今安嚇得快要哭出來了。

從業十幾年，沒碰上過這樣的。

娘，阿音怕怕。

我躲了他數日，最終還是被他逮到。

他跟在皇帝后面，看到我故作驚訝。

要不是我能聽到他心底的聲音，我都要信了。

「陛下，這沈聽肆目無王法卻是應該好好教訓。」

驀然從陸今安口中聽到沈聽肆的名字，我下意識抬起頭，正巧撞上陸今安的目光。

他挑眉，眼底眸光微轉。

「只要沈聽肆死了，就沒人可以阻止我和阿音了?！?

我被他心底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陸今安有問題。

07

皇帝拍拍我的肩，問我近來可習慣宮里的生活。

「我習不習慣你不知道嗎，不是你故意給我下絆子。」

我抬頭發現周圍宮人神色大變，陸今安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我又說出來了？」

皇帝大手一揮，說我真性情，與他年輕時極為相似。

瞧我這張嘴啊。

皇帝接著帶我回憶起往昔，說他多么多么思念我，找我廢了多大的功夫，最后終于進入正題。

「你見過欽兒了吧，你們是親姐弟自該相互照應，你娘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安慰?！?

說完就走了，說不打擾我們年輕人。

陸今安直勾勾地看著我，像村頭的大黃看見骨頭的眼神。

我立馬開口打斷他。

「今日天氣不錯哈。」

陸今安微微一笑，說要帶我去亭子里小坐。

視野不錯。

恰好能瞧見一個男子在練武。

手抖得不像話，身子骨也羸弱，臉蒼白得像紙一樣。

正是我的胞弟，如今的太子蕭緯欽。

懂了。

這地方是陸今安刻意選的，刻意讓我看見蕭緯欽。

蕭緯欽收起劍朝陸今安跑了過來，歡歡喜喜地喚了聲丞相。

看起來倒是感情深厚。

蕭緯欽也看見我了，小聲的叫了聲皇姐。

可憐模樣倒像是我要把他怎么著。

「你和父皇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用不著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

不就是要培養我和蕭緯欽的關系嘛。

可我不喜歡陸今安，更討厭蕭緯欽。

正當我抬腳往外走。

陸今安卻突然開口。

「公主可是有走失前的記憶？」

他銳利的目光直探向我的心底。

我想要矢口否認，連擺手的動作都出來了。

可奈何嘴又開始失靈，心里話一頓輸出。

「是?！?

我懊悔的閉上眼。

陸今安神色了然。

08

不如讓沈聽肆直接殺了我吧。

我真給殺手界丟臉。

真是問什么答什么。

我怕是史上復仇計劃最快被揭穿的吧。

沒錯，我是來復仇的。

十幾年來我從未喪失走丟前的記憶。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所以我拼命地學習殺人，拼命往上爬，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殺回來。

「你忘了娘的死了嗎，你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信念。

我娘是父皇的發妻。

可她不是皇后，不是貴妃，甚至連個位分都沒有。

因為如今的父皇十幾年前是謀逆者。

歷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如今的史書上，他是救民于水火的英雄，是體恤百姓的仁君。

可他絕不是一個好的夫君，好的父親。

當年他背水一戰受了重傷，被人一路追捕。

到了山路，地形崎嶇，馬車難行。

馬車承受不了那么多人的重量。

父皇把目光對準了我。

他要活，他要他的兒子蕭緯欽活，只能犧牲我了。

畢竟我只是一個女娃娃。

「爹，不要，不要扔下阿音?！?

我哭喊著抱住他的大腿，哪怕他拿刀威脅我我都沒有撒手。

我娘也哭喊著求他放過我。

誰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心。

他的眼里滿是欲望，只要躲開那群追兵和大軍匯合，帝位對他來說就是探囊取物。

我娘心一橫掀開簾子替我跳下了馬車。

磕的頭破血流。

馬車還在行進，沒有一絲猶豫。

最終我也沒能逃脫被拋棄的命運。

被扔在草叢里，愣愣的看著馬車的背影。

我想不明白前幾日還說要讓我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給我找一個最最貌美的如意郎君的爹為何變成了這樣。

來不及細想，我拼了命地跑回去找阿娘。

最后只找到了一具衣衫不整的尸體。

我娘被那群追捕的人活活凌虐致死。

他們恨父皇，就把恨發泄在我娘身上。

等被沈聽肆發現的時候，我圍在狼堆里，身上是血液凝固的腥臭，腳下是被穿膛破肚的惡狼。

他看上我的狠勁，把我帶回了殺手閣，安排了第一殺手培養我。

09

我坐在院里分析現狀。

首先，太子獨身一人沒有靠山，斗不過母家強大的宸妃和三皇子。

可太子是皇帝親自養大的，他要保太子，要為太子找一個助手，就像陸今安。

他立刻就想到了“線人”傳來的消息。

當年被拋下的公主沒有死，流轉到了鄉村子里賣豬肉。

所以他等不到第二天，匆忙趕來找到了我。

看到我和阿娘五分相似的眉眼，他心里的石頭落地了。

為自己的兒子又有一份助力安心。

他以為我是個在村里被養廢的村婦，早在見面前，他借著我青梅竹馬的鄰居口中就得知，我小時候摔破腦袋，五歲之前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凈。

待他裝出慈父的模樣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時，我手里的殺豬刀恨不得一刀劈死他！

可我忍住了。

我等他主動找我這一天等了好久。

這是我的第一步。

接下來我要當年欺負過我和阿娘的人都付出代價。

我任由皇帝拉我入局，變著法打磨我。

他想用我來拉攏我娘的家族勢力，

想讓我成為蕭緯欽的助力，膨脹我的野心，讓我懂得擁有權力的滋味。

他要我去奪，去搶，去磨成一把出鞘的利刃。

他以為他在養狼，可我不是。

我是猛虎，猛虎是會反撲的。

10

在陸府的眼線通知我，陸今安還未有所動作。

未免夜長夢多，收拾好東西，我帶上面具潛進丞相府。

我決定提前完成任務。

殺了陸今安。

進丞相府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我順著小路進到他的書房，陸今安伏在案前看書。

我雖然腦子不行，可是武力行啊。

我提起劍就是一頓砍。

陸今安一時不備，被我刺中胸口，他的手握著我的劍，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

我從他的心聲里知道，他認出我的身份了。

眼睛里閃著震驚和悲痛，好像我是什么負心漢一樣。

屋外來人了，我拔出劍拔腿就跑。

可人沒有追出來。

殺手生涯的一大恥辱。

我咬碎了一口銀牙，考慮要不要先下手為強，直接砍了皇帝。

我可不念著什么父女情分。

可想起沈聽肆說的什么黎明百姓，天下大任，只能作罷。

皇帝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

第二日陸今安抱恙在家休養，好幾日沒有來上朝。

我在這等待的期間急得焦頭爛額，又遇見了另一個麻煩。

那日我和陸今安在亭中休息被嘉靜公主宮里人撞見。

隔天她就帶著人找上門。

她喜歡陸今安在宮中不是什么秘密。

嘉靜抬手就要扯我的發髻，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另一種手撫摸她嫩生生的臉蛋。

「妹妹，我不喜歡男人的?！?

我的手順著她的手腕摩挲兩下。

「你——?！?

嘉靜大驚失色氣得渾身發抖，罵我是登徒子。

我松開手，她立馬像炸了毛的貓灰溜溜地跑了。

「阿音，你不會真喜歡女的吧?！?

沈聽肆出現在我身后。

我白了他一眼，要他有多遠滾多遠。

他難得正經，和我商量了陸今安的想法。

最后他嘖嘖道：「愛的力量真強大，都能讓人喪失理智了?！?

「可我都那么對他了?。　?

「阿音啊，你不懂男人?！?

「呵呵?！?

我把手里的藥丸捏成粉末，一股淡淡的清香彌漫。

若是皇帝聞見一定十分熟悉，畢竟他還夸贊過我熏的香新奇。

他一定想不到這是讓他穿腸的毒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