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發(fā)生的，是世界的“醒覺”。

靈氣能夠點化一切生靈，賦予智慧，即使是黑洞亦會在靈氣的浸潤中化作黑洞精。

雖然理論上靈氣存在點化極限，但小千世界，尤其是僅有一塊大陸的小世界絕對在當前濃度靈氣的點化范疇之中。

可世界的醒覺無比艱難，淮國所在的這個可憐世界就像久病在床，已無力動彈的植物人在被大運卡車撞死前突然有幾個神經(jīng)復原，勉強能夠再“聽到”“觸及到”。

比起無知無覺的死，顯然是感受到結(jié)局的逼近，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制止，只能任憑終局到來更為絕望。

未完整醒覺的世界不具備自我意識，即使完整醒覺，世界的意識也與生靈具備巨大的差距。它只是本能地試圖掙扎，去翻動地脈，卷起力量的潮汐，茫然地向所有方向反抗，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應該對抗的東西。

相較于燼墟天，它太弱了。

對于明弘光之外的人來說，這僅僅是一場無由來的地震。

即使明弘光也只是根據(jù)仙神傳承確認這是靈氣對其他世界的能量造成了刺激，并以本能模糊地判斷可能還有更深入的原因，但也找不到那個深入原因究竟是什么。

畢竟這個弱小的世界沒有發(fā)出合格的慘叫。

從淮國人尚未抵達這個世界之前就沉眠于地幔之下的“原住民”自然也沒有理解世界的掙扎，他們只是在靈氣的浸潤與世界本能沖擊造成的陰氣之潮中被驚醒了。

于是，所有修士都聽到了那窸窸窣窣的蠕行聲。

有東西正從地下爬上來。

它沒有與物質(zhì)本身發(fā)生太大的接觸，掀起土石，而是與鬼一樣……不，與那又有所不同，相較于虛體直接穿透，更接近于以極微小的狀態(tài)穿過微不可查的孔洞。

詭異的聲音讓沒有法甲保護，實力更為弱小的淮國輔助軍感覺渾身難受，尤其是逼近到一定程度后更是腦海里想起指甲刮擦黑板的聲音，驚起一陣雞皮疙瘩。

在明弘光的命令與幫助下，輔助軍們才服用靈藥，重整架勢。

有人不禁慶幸，若非山海聯(lián)盟那邊提供了庇護所與特殊的安眠靈藥，普通人聽到這樣的聲音，大概會直接斃命吧。

現(xiàn)在，至少在防線被徹底擊破前，他們不需要擔心因為防御不夠完善而導致被保護的平民先一步全滅。

但面對那樣的敵人，他們真的有勝算嗎？

那是如同潮汐一般涌動的黑，即使從哨塔頂端望過去，它自地平線的盡頭伸直身體時仍高得仿佛能夠抵到天空的邊際。

當這樣的高度乘以那填滿視線的長度與必然存在的寬度時，算出來的數(shù)字格外觸目驚心。

只要前進，它幾乎就注定能夠碾碎阻于它前方的所有。

不論是需要舉國之力應對的鬼王，是只有傳說流傳的兇神，在這樣真正如同從神話中走來的怪物面前，都顯得格外矮小。

只是，已經(jīng)無路可退。

縱然絕望幾要從胸膛中溢出，他們也只能死斗到底，期待能夠堅持到傳說中的“明弘光”真正出手。

明弘光一邊隱秘地施展廣域激發(fā)勇氣的法術(shù)，一邊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對面這東西的存在形式，深入解析著“陰氣”最深處的奧妙。

它，同樣是鬼，但并非是人死后誕生的鬼，而是“智慧真菌集群”死后所誕之鬼。

倒也不奇怪，畢竟世界規(guī)則略有不同，而且諸天之大無奇不有。實際上，燼墟天的靈氣就能夠造就“蘑菇真君”。

它此刻的體量看上去頗為龐大，實則是通過撐開菌絲，用能量填充間隙，張大身軀進行威嚇，就如同在野外有的動物會挺起身來對其他動物進行威嚇一樣，真實的體量，大概也就能拼成一片連綿的山脈吧。

相較于巔峰時代在明弘光推算中足以霸占整個大地表層，雄踞生態(tài)圈的體量來說，已經(jīng)虛弱了太多，甚至思緒還不清楚。

鬼先天弱智，但智力會隨著境界的提高而不斷得到彌補，如真菌鬼這般的驚世巨兇，理應有完整的智力，足以施展曾經(jīng)作為文明而存在時的種種知識，甚至超越鬼物本身對活物的敵視。

一道靈光驟然在明弘光腦海中閃過。

如果說，它具備智慧，能夠思考，那么是否可以直接通過交流來避免沖突？

通過剛剛修成的過去視，明弘光看到了真菌的過往。

曾有一個國度，億萬的智慧匯聚為一體，團結(jié)至極，將天地海洋盡皆征服，讓整個世界染上他們的色彩。

但這方世界太過狹小，當不竭的能源驟然消失，沒來得及開發(fā)出新能源系統(tǒng)的真菌又不愿互噬，反而彼此互助，終以鼎盛之態(tài)，舉族衰亡。

最后的殘骸含著最后的些許靈氣就此倒下，然而那一絲靈氣卻在一次次衰退后以尸骸為床，演化出陰氣，反而留存下族群存在過的印記。

好像不是必須打？

除了非死不可之物，明弘光盡可能想要減少爭端。

分身雖然實力弱小，但也具備神識，能夠超越語言的隔閡進行交流。

“你好，我們不想要戰(zhàn)斗，你可以停止攻擊，與我們和平相處嗎？”

真菌黑潮劇烈地翻滾，身軀不斷閃爍，散發(fā)大量的信息素并發(fā)出奇怪的摩擦聲。通過神識翻譯，其內(nèi)容大概是：“殺！殺！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真菌的世界只應有真菌存在，爾等劣種，無處可逃。”

“此世歸于吾等，真菌至高無上。”

明弘光好心地勸告，并附贈了自己的戰(zhàn)斗力報告：“再考慮一下，我未必不能打死你。”

真菌黑潮不再于原地抖動，它轉(zhuǎn)而開始前進，如同傳說中足以滅世的大洪水一般在大地上沖刷而過，將淮國人曾經(jīng)造就的一切全部吞沒，摧毀，僅留下菌毯。

相較于那龐大的體量，這行為無比遲緩，遠沒有從大地深處崛起一般輕松，一秒也不過前進十幾米，但堅定至極，向著必死之路勇猛狂飆。

沿路上，無數(shù)的鬼魂被強行吞并，驅(qū)使著作為先鋒，向人類的城市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