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唯驀然抬起頭，其實一開始，他便有了許多猜測，如今在袁天罡口中已然全部得到證實。

“你以為沒有本帥的安排，你能輕易學到這些功法？你以為沒有我不良人暗中臥底，你就能掌控大部分玄冥教徒？”

袁天罡所說字字誅心，呂唯的手逐漸攥緊。

“從一開始，你就太天真了，天真到，你明明深知本帥的手段，卻背地里動起了別的心思……”

“本帥說得對嗎？呂唯。”

袁天罡停步頓足，右手漸漸從后背放下。

呂唯一時間沉默不語，仔細想來，在某種程度上，對方說得一點不錯，隨著他一點點變強，做事已全然沒了當初的純粹，以前他看中因果，而現在，他卻只看中利弊。

或許在呂唯看來，他的做法一點也沒錯，亂世求存，本就該為自己謀劃。

可在掌權者看來，自己的下屬只需按照規矩執行任務就足夠了，偏要節外生枝，一會謀劃九幽玄天神功，半路又想去幫助嬈疆圣女。

這絕對是袁天罡不能容忍的，因為他想要的，是絕對的掌控。

今天，他呂唯要是不解釋清楚，恐怕后果會十分嚴重。

“大帥，我……”

呂唯正想組織語言，解釋些什么。一只大手卻突然出現在他的頭頂。

他心中一驚，卻聽到袁天罡長嘆一聲：“呂唯啊呂唯，本帥一直對你寄予厚望，不想你竟如此糊涂。”

“不好……”

話音未落，一股強烈的罡風平底而起，呼嘯的山林間，頃刻便有樹木寸寸崩裂。

袁天罡那一掌，就要憑空落下，眼看退無可退，呂唯倉惶之下，只能運起全身功力硬生生接下一掌。

九幽之氣盡出，掌中卻又是熾熱一片。呂唯的炎龍掌早已煉到了極高的境界，再搭配上初學的九幽內力，威力可謂十分驚人。

平日里，若是對上任何一個對手，哪怕是大天位中期之上，都絕不會立馬落入下風。

可惜，他遇上的是當今天下的第一人，不良帥。

雙掌相碰，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周遭飛沙走石，一片混沌。呂唯只覺一股巨大的沖擊力順著手臂傳遍全身，身形赫然暴退。

好不容易穩住身子的同時，卻發現自己只是受了些許輕傷。

驚訝之余，有些疑惑地看向袁天罡。

若是對方真想解決他，這一擊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這一掌，本帥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

袁天罡負手立在月光之下，面具微微泛冷，看不出任何神色。

“多謝大帥。”

呂唯立馬明白了對方的意圖，這明顯是要敲打他呀。

“念在你往日功績，本帥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袁天罡話語稍一頓，隨后單手一抓，一枚令牌便赫然出現在呂唯的面前。

“呂唯，即日起，你便是不良人天罡三十六校尉之一的天異星。”

呂唯看著眼前的令牌，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怎么，不喜歡？”袁天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質問的意味。

“屬下怎敢，只是……”

“本帥不喜歡聰明人，不過此時，你應該分的清孰輕孰重。”袁天罡的話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呂唯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昏倒在一旁的蚩夢，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很好……”

袁天罡的身影在呂唯抬頭的瞬間便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未曾出現過一般。

呂唯起身揉了揉有些發麻的手掌，奇怪的是，他成為校尉后，心中卻并沒有多少喜感，反而感覺身上壓著的大山仿佛比之前更加沉重了。

看來此行，還是收斂些為妙。

至于鬼王那邊……還是得從長計議。

呂唯久久不曾回神，待他清醒的第一時間，并沒有著急叫醒蚩夢，而是將目光投向山下那梁軍駐扎的大營之中。

燈火通明，卻是空無一人。

氣氛明顯有些不對勁。

看來這會兒，朱友貞已被石瑤逼迫自盡，而他麾下的禁軍已被全部解散。

相比與朱友貞的凄慘落幕，晉國這邊卻是一片繁榮之景。

汴梁城外，王彥章帶著僅剩的十余位士卒，排成了一個極小的方陣。

這些士卒個個神情疲憊，但眼神中仍透著堅定與不屈。他們身上的戰甲殘破不堪，均沾染著血跡和塵土。

王彥章望著遠處的晉國方向，心中滿是悲憤與無奈。

“將軍，如今愿意跟著您的，也只有我們這些人了……”一名士卒聲音沙啞地道了一句。

“那你呢？”

一陣凄涼的冷風吹過，卷著泥沙，那名士卒并未說話，而是迎著風沙，將軍旗高高舉起，用手中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決心。

一個碩大的“梁”字，高懸空中，永垂不朽。

看著這些寧愿犧牲生命，也要追隨自己的士卒，王彥章忍不住嘆息一聲。

自己帶著他們背井離鄉，征戰沙場，卻無法完成他們的承諾，親自帶著他們回去。

王彥章的眼眶泛紅，心中滿是愧疚。

“諸位，是我辜負你們了。”

“將軍莫要這般說，能跟隨將軍征戰，是我等的榮幸。生死有命，我們從不后悔！”

一人這樣說著，其余士卒紛紛握緊手中長槍，或許無言便是此時最好的答復。

王彥章抬了抬頭，看向遠處，天空云層壓抑，數不清的敵軍橫在城樓之上。

此戰，十死無生！

他沒有回頭，鼓起全身氣力，將沉重的鐵槍舉起，槍尖直指汴州城樓上的李存勖。

“吾等身為梁軍將士，雖死……猶榮！”

“殺！”

王彥章一聲令下，身后的士卒們齊聲高呼，跟隨他朝著敵軍沖去。

一時間，這僅由十余人組成的軍陣，喊殺聲卻震天動地。

“放箭！”

城樓上的李存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抬了抬手。

漫天箭雨朝著梁軍士卒傾瀉而下。王彥章揮動鐵槍，將射向自己的箭紛紛打落，但身邊仍有不少士卒中箭倒下。

晉軍又是一輪連射，原先還有數十人的方陣，到了如今，卻只有一人。

此時的王彥章身上已多處受傷，鮮血染紅了他的戰甲，但他的眼神依然堅定，死死地盯著城樓上的眾人。

腳步踏出，將大梁的軍旗扶正。

“殺！”

這一人之聲，卻是比那千軍萬馬還要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