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之聲漸行漸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血腥氣息，耳邊的呼呼風聲漸漸消散，無盡黑暗中仿佛有一道亮光一閃而過。

呂唯本能地朝這道亮光走去，可就要觸摸到這一絲亮光之時。

整個世界突然變了。

驟然的場景變化中，他突然感到了強烈的孤獨和無助。

凄寒，伴隨著一股陰厄之氣，和一種說不清的響動。

耳邊的風聲已經消失，呂唯依稀聽見有人在遠處呼喊著他。

猛然間，他睜開了眼睛。

“你醒啦？”

面前站著一個稚嫩孩童，瑩瑩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看上去多了幾分暖色。

“老大，你快看，他醒了！”

這孩童便是假李，而那孤坐在磐石上的斗笠人自然是不良帥袁天罡。

呂唯很快便明白了自身的處境，自己這是……被人救了？

“我這是……”

呂唯想支撐著站起身，一股劇痛突然傳來。

“老大說了，你一身的骨頭可碎了大半，沒想到你一個普通人，居然也能硬生生從鬼門關走了回來……”

假李端著一碗黑黢黢的湯藥，里面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苦味，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捏住鼻子。

呂唯并未多說，閉著眼睛一股腦將其喝了下去。

“你倒真是厲害，這湯藥苦得發澀，你居然一口就喝完了。”

假李接過空碗，走向一旁，呂唯趁機看向袁天罡。

呂唯小聲道謝，乘著間隙，悄悄打量起袁天罡來。

“多謝閣下……”

只見后者默不作聲，如同雕塑般死寂。

好半晌，就當呂唯認為自討沒趣之時，對方卻突然陰惻惻地轉過了頭，兩只空洞的眼睛對上了呂唯。

“你可知道本帥？”

呂唯瞬間語塞，不知作何解釋。總不能說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吧？

“你是不良人？”

明明還未入冬，呂唯只覺得陣陣寒意透過這雙眼睛猛然地刺入了自己的身軀。

那雙眼睛仿佛能透人心魄，深入骨髓，仿佛自己已經毫無保留地被對方看透，所有隱秘無所遁形。

不良帥，實在是太可怕了……

“之前的事，我不記得的了……”

看著那近乎腐朽的木牌，呂唯有些失神。

自己當初穿越而來，這副木牌便已經存在了。

估計是這具身軀原本主人的。

然而最讓人無奈的是，他卻并沒有繼承原主的任何記憶。

自己稍加編造，或許能瞞過尋常人士。

但袁天罡這邊，可就不好糊弄了。

想到這里，呂唯思緒凝重，袁天罡的手段，他可是知曉的，往日在熒幕上都覺得膽戰心驚，如今正面遇見，更是提不起半分反抗之意。

“哈哈哈哈……”

袁天罡突然笑了，笑得很是張狂，甚至惹得那一旁的火勢也瞬間騰盛。

手中突然一松，那刻著“不良人”的木牌瞬間落入火堆，頃刻間便化作了飛灰。

“既然你忘記了，那這不良人的身份暫且毫無用處了……”

呂唯在這火勢中漸漸低下頭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

清晨。

天光微亮。

林中，假李看瞥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呂唯，小心翼翼地附在袁天罡耳邊說道。

“老大，要不把他帶上吧？這一路上我們正好缺個奴仆……”

“就，就當我開玩笑了。”

袁天罡突然回頭，看得假李膽戰心驚。

不過他并未多言，只是抬頭望天，手中憑空一抓，掌心攤開，多了幾枚銅錢。

他看著這幾枚銅錢久久未曾言語，仿佛已經將全部思緒灌注其中。

面具下黑洞洞的雙眼突然一亮，緊接著又逐漸暗淡下去。

“這命格，當真奇怪……”

身處一旁的假李只聽見他口中不斷沉吟著什么，自從昨日起，自家老大就有些神神念念了。

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對方如此模樣，不禁有些拿捏不準。

正當假李打算和呂唯告別之時，卻聽到了一個不可置信的回答。

“也罷……”

“太好了，等他醒了，我就告訴他。”

袁天罡冷笑一聲，便將目光投向了還在“熟睡”中的男子。

呂唯其實早就醒了，兩人心知肚明。

此時，他的心里，有過慶幸，也有過擔憂，可最終內心還是糾纏在了一起。

若是沒有假李求情，他或許早就死在那處客棧了。

可今后……一想到要跟著那袁天罡的身后，呂唯心中便一陣凄涼。

須知那不良帥袁天罡，殺人如麻，哪怕是那些大天位強者，他皆不放在眼中，更何況自己這個連武功都不會的小乞丐。

跟著這二人，可以說既是機遇，又是挑戰。

一個不小心，命可就沒了，對方哪怕對待自己的親信手下，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但轉念一想，他呂唯拖著這傷殘之軀，本就是個將死之人，即便現在離開此地，在這吃人的世道，恐怕也難以存活下去。

一想到此處，呂唯不由得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還不如就此跟著，若是能學得些武學基礎，哪怕是最簡單的皮毛，在這江湖上也夠用了。

自己，必須活下去！

死過一次的人還怕死嗎？

答案是——怕！

所以才會有更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袁天罡的眼中依舊是那古井無波的模樣，仿佛對身邊的事物提不起半分興趣。

呂唯替兩人收拾好行李，卻見兩人已經先行離開。

耳邊傳來一道喑啞的人聲。

“天黑前，趕到渝州。”

林間，前面兩人明明是走著，但小跑的那人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哪怕后者忍痛加快步伐，兩者間的距離仍然不斷拉大。

“這點程度，還遠遠不夠！”

呂唯咬著牙，身上的繃帶漸漸散開，一絲殷紅的血跡漸漸浸潤。

視線早已經模糊，雙腿無比沉重。

恍惚間，天旋地轉。

“老大，要不……”

路上，假李回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呂唯，心中略有些惋惜。

他已有武學基礎，體內雖未煉出內力，但論身體早已遠超普通成年人。

而呂唯拖著傷殘之軀，還想要跟上他們的步伐，簡直是天方夜譚。

“哼，無用之人，何須在意。”

袁天罡聲色喑啞冰冷，仿佛呂唯的生死和他毫無關系一般。

兩人踏著月色離去，唯余遠處一片昏暗之色。

冷風一吹，仿佛二人從未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