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濟災民一向是油水頗豐，這里面有不少門道可以操作，順天府的小吏對這種事向來是熟門熟路，五斗米分到流民手中，只剩兩斗，五錢銀子嘛，有個一錢銀子都算好的。

這些小吏各各如碩鼠般，油水撈得盆滿缽滿，高芳禮也不知從什么地方打聽到了這些小吏的所作所為，面上怒罵著國之碩鼠，魚肉百姓，心中卻是忍不住地暗暗竊喜。

他連夜揮舞墨筆，寫下了一篇文采斐然，感情真摯的奏折，準備再狠狠參這順天府尹一本。

至于具體是哪些小吏手不干凈，品階都沒有的東西，彈劾他們能有個什么用？而發給流民的賑災糧，他想都沒想過這些事，反正也與他無關……

高芳禮乃是御史，根本無需實地調查，也無需調訪民情，管你是道聽途說也好，子虛烏有也罷，都沒什么關系，他便只管告，告錯了也不會治他的罪，圣人門下，心系天下百姓，太過心急罷了，怎么？你有意見？

再加上明廷對言官也是向來袒護縱容，像這種穩賺不賠，孰是孰非都能博一個好名聲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這位，額……汪姑娘是吧？”

高芳禮也不管于謙的問責，笑吟吟喚了汪可蓉一聲，汪可蓉也正一臉詫異地望著他。

剛才未細看，沒想到這一對視，高芳禮不由得窒了一窒。

只見汪可蓉柳葉眉細細彎彎，一對杏眼明亮動人，長長的睫毛撲閃幾下，顯得瞳孔更加晶瑩剔透，白皙的瓜子臉因為著急的緣故，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嫣紅，更是為汪可蓉增色不少，鼻子小巧精致，不高不低，白得透著光，雙唇像兩瓣海棠花一般紅潤鮮艷，俏美動人。

高芳禮也是愛美人之人，沒想到這乍然一見，著實驚艷了他一把。

但高芳禮此時也顧不上這些，驚艷之后，面上便恢復如常，只見他帶著些著急地說道：“汪姑娘，可否能將你剛才所說之事再細細講來？本官倒是很有興趣。”

汪可蓉打量著高芳禮，只見高芳禮一身青色官袍，看補子上的圖案，應該是個七品官，汪可蓉也算對朝廷之事頗為了解，像這種品階雖低，卻喜歡多管閑事的，十有八九是御史。

御史，品階很低，權利卻不低，汪可蓉忙把她刪減之后的來龍去脈又給高芳禮講了一遍。

“錦衣衛”、“郕王”、“五軍都督府”、“王振”，對，沒聽錯，高芳禮的眼睛中頓時閃出熾熱的光芒，他默默把懷中那份已經寫好的奏折往懷中塞了塞，有了這件大事，誰還管那雞毛小事啊？

高芳禮輕咳了兩下，忙道：“汪姑娘，呵呵，聽老夫一言，聽老夫一言……”

只見高芳禮激動得臉色通紅，隱隱泛著紅光，說道：“姑娘，本官乃是山東道監察御史高芳禮，呵呵，本官知道姑娘的朋友遇到了不公之事，姑娘且放心，本官身為御史，別看品階低，但上至皇親王公，再到勛臣外戚，文物百官，下到平民百姓，誰都管得了！這件事，姑娘便交給本官，本官為你出頭！”

“賢集……”

于謙見高芳禮激動得已經快飛起來了，忍不住想提醒一下他。

像這種秘案，又是牽扯到了皇家，內里多半是另有隱情，而且他先后聽過朱儀和汪可蓉的敘述，兩人一人一個說法，一個是咬死沈言便是兇手，一個卻是直直喊冤，他對這件案子也是捉摸不透，貿然牽扯進去，恐怕不是件好事。

高芳禮此時正在興頭上，哪里聽得了于謙的勸阻，他神采奕奕地對于謙說道：“延益，我還有要事，呵呵，就先走一步了，下次，下次再來與延益探討圣人之言，告辭，告辭……”

不等于謙答復，他一溜煙上了馬車，便上馬車便對車夫急急說道：“快，回本官府邸。”

看著馬車從眼前徐徐駛過，于謙只得默默嘆了口氣，轉頭看向汪可蓉，沉聲道：“有賢集為姑娘出頭，姑娘自可放心……不過，若是姑娘的朋友真受了這般冤屈，老夫也愿為姑娘出頭，但若是姑娘顛倒黑白，真的查明有罪，老夫也絕不姑息！”

說罷，于謙一甩袖子，大步朝府內走去。

汪可蓉心中深信沈言無罪，又怎么會被于謙這番話嚇住？她見目的已經達成，也匆匆上了馬車，回宮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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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高芳禮早飯也顧不上吃，急匆匆地上了馬車，便向左順門趕去。

自從聽完汪可蓉的講述，高芳禮這老頭子可是激動得一夜未眠，拿著毛筆的手都在顫抖，哆哆嗦嗦地寫下了篇萬字奏章，一直寫到早朝時分。

他揣上這份奏折便興沖沖地動了身，跟夫人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給他夫人氣得直冒火，這老東西今日是趕著投胎？于是他夫人也沒吃早餐，一甩袖子回房去也。

趕到左順門，此時左順門前，眾多上朝的官員已經陸陸續續往里面走。

左順門建于永樂十八年，這是明朝官員進宮辦事，或是向宮中遞交公文的地方，官員們離開時，同樣也要走左順門。同時，這左順門也是大明最有名的一個門，相信如今的錦衣衛都指揮使馬順，未來絕對忘不了這里。

到了嘉靖三年，因為嘉靖皇帝執意要認自己親爹，而百官不許，在內閣首輔楊廷和之子楊慎的領頭下，二百多位官員在此哭聲震天，整個左順門都回蕩著太祖高皇帝的名號。

嘉靖帝震怒，憤然對這二百多名官員發動了廷仗之刑，其中，有十余位官員被當場杖死，而領頭者楊慎雖無事，但也被削官為民。

看著這宏偉地左順門，高芳禮心中澎湃萬千，手中緊緊攥著那份奏章，大步朝宮內走去。

便在這時，不知哪來的大風平地而起，高芳禮本就緊張，被這陰風撲面一吹，緊張之下，手一抖，奏章隨風而飛，如蝴蝶一般在風中翻飛，“啪”一聲，直直飛到一人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