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朱儀低沉著臉,久久沒有出聲,那男子也并不著急,微笑看著朱儀。
許久,朱儀緩緩說道:“你確定,沈言便是兇手?”
“萬無一失!”
那男子呵呵一笑,說了半天,朱儀這小子等的不就是自己的這一句話嗎?到底是少年人,對于心儀的美人,心里始終還是割舍不下。
朱儀道:“此案已經上達天聽,整個錦衣衛和五軍都督府上下都在盯著這個案子,你真能保證不是誤判?”
那男子沉沉一笑:“小公爺是五軍都督府斷事官,錦衣衛中人的案子都要經過小公爺之手,只要小公爺給他定了罪,這沈言在朝中無依無靠,誰又能為他出力嚴查?”
朱儀頓時陷入良久的沉默,寂靜之后,他緩緩開口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記??!此事,你知,我知,絕不可教第三人知曉!”
那男子見大事已成,躬身道:“小公爺放心,此事可成!”
說罷,他便轉身退了出去,只留下朱儀還在皺著眉頭,糾結不安。
翌日,大明成國公府。
“朱子曰:父子之仁,君臣之義,莫非天賦之本然,民彝之固有;彼乃獨以父子為自然,而謂臣之相屬,特出于事勢之不得已,夫豈然哉!
此乃君為臣綱,君便是天理,天理有君,萬民有君,如此一來,天理不會傾倒,眾民也不會喪失天理,因此,君臣之間,尊卑有別乃是天理秩序,為人臣者萬萬不可顛倒,此乃大逆不道之過……”
于謙的目光微微一動,發覺面前的朱儀似乎有些意動,皺了皺眉,輕咳了兩聲,說道:“炎恒,今日為何心不在焉,可是有心事?”
炎恒便是朱儀的表字,朱儀聽到于謙的聲音,連忙起身,行禮說道:“學生知錯,只因五軍都督府上有一起案子,教學生心神不寧,還請于先生原諒學生的過失?!?
于謙是個剛過五旬的老人,面無表情,面目嚴肅,鼻子兩旁刻著兩道不深不淺地細紋,便如他的性格般,清廉律己,刻板守正。
于謙是永樂年間的進士出身,也算四朝老臣了。因為他為官清正廉潔,在外派之時,受到當地百姓的大力愛戴,就連晉王,周王都對他贊譽有加,如今,他正任兵部左侍郎,老成國公聽說了于謙,便親自去請求于謙,請他來給自己的長子朱儀授課。
于謙不悅道:“炎恒,為師是怎么教你的?做事要專心,在其位,謀其職,現在你正在聽老夫授課,又怎可心思不在這里?”
朱儀聽罷面色一變,慌張地急急說道:“學生不敢,學生便是在聽先生授課之時,不由地想起了一樁案子,所以才一時失了神,還請先生恕罪?!?
于謙面色一緩,說道:“哦?原來是這樣為師的話觸動了炎恒,你向來知禮穩重,是何案子能讓炎恒如此分神?”
朱儀雙眉緊鎖,似乎在糾結著什么,于謙見他這副模樣,倒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微笑等待著他。
過了良久,朱儀才艱難地開口道:“這樁案子本是朝廷秘案,陛下特來傳旨,令錦衣衛中人不可泄露分毫,但是先生在兵部當值,乃是兵部左侍郎,學生總覺得自己拿不定這個案子,所以才想來請教先生。”
于謙皺起眉頭,說道:“朝廷秘案?為人臣者,自當為君分憂,老夫既食君祿,又豈可不思君憂?炎恒謙卑有序,知進退,懂禮儀,能讓炎恒苦惱之事,想必也不是什么小事,說說吧,到底發生了何事?”
朱儀道:“不知,先生可聽聞郕王府小郡主被擄走一事?還有郕王府的侍女,內侍被謀害一事?”
于謙在兵部任左侍郎,自然是朝中高官,雖然錦衣衛行事一向謹慎,但畢竟郕王府當日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對于這些朝上的風吹草動,于謙當然有所耳聞。
朱儀接著說道:“便在昨日,這兩樁案子的兇手已被捉拿歸案,乃是同一人所為,但巧合的是,學生聽說,緝兇者乃是王公公的侄子,錦衣衛同知王山,而兇手,是王公公的外甥,陛下親自任命,且御賜表字的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沈言!
先生應該是不知,便在昨日緝拿沈言歸案之后,王公公便宣稱,這沈言不是他的外甥,乃是一個冒牌貨,迅速撇清了與這沈言的關系,看他意思,是想明哲保身?!?
于謙一向對這個霍亂朝綱的王振心有不滿,一聽王振,臉色一沉,冷哼道:“王振,實乃禍國殃民之徒!而今朝上諸官,見到這王振,竟以翁父相稱,一群無君無父之輩,枉為人臣!自甘墮落,自甘下賤!他們怕王振,不敢觸了他的霉頭,我于節庵不怕!
他們王家,真乃一群禍國之賊,老夫這便去給陛下上道折子,問問陛下,親王遇刺,何以袒護此賊!”
朱儀一聽便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先生,目前這樁案子還尚未有定論,還請先生指教。”
于謙慢慢平靜下來,思考片刻,緩緩說道:“可有這沈言行刺郕王殿下的證據?”
朱儀道:“當夜,便是在郕王殿下的寢宮之內,錦衣衛將這沈言活捉當場,被發現時,他手中還提著兇器……
而且,救回小郡主的人,也正是他,但那兇手,錦衣衛搜查全順天府多日,差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可以說,整個順天府,只有這沈言與那兇手有過接觸,但他又說不出那兇手的模樣如何,這……豈不蹊蹺?”
于謙點了點頭,說道:“炎恒說的也不無道理,這沈言,確是疑點最大之人……”
說罷,于謙便也陷入了沉思。
朱儀此時額頭冷汗直冒,涉及此案細節,他可不敢撒謊,若是句句不實,被于謙看出什么端倪,只怕會大怒而去,今后也別想再求他來成國公府了,于謙也會細查此案,說不定便會查到什么細節,把沈言保下來,想想馮妙蓁,再想想那日的窘迫,朱儀牙關緊咬,但又不敢出聲打斷于謙的思索。
于謙突然說道:“錦衣衛隸屬五軍都督府,想來,此案便是炎恒來斷吧,本來,兵部是兵部,五軍都督府是五軍都督府,本不該相互干涉,但此案既然牽涉如此之廣,為師也不該坐視不理,這樣吧,你便去好好斷你的案!若是有誰敢顛倒黑白,袒護兇手,為師替你做主!”
朱儀一聽此話,面露喜色,忙道:“學生曉得,學生多謝恩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