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家

屢教不改的駙馬爺

眾所周知，我的主業是讀宋史。一般來說，我用這樣的話作為開頭，就是要單純地講一個宋代的歷史小故事。

宋仁宗沒有兒子，于是將皇位傳給了自己的堂侄、濮王趙允讓的兒子趙曙（世系為趙光義—趙元份—趙允讓—趙曙）。

趙允讓是一個特別能生孩子的人，他一共生了至少二十五個兒子以及十八個女兒，宋英宗是他的第十三個兒子。宋英宗雖然不到三十五歲就英年早逝，但是也繼承了父親的這個特質，在有限的時間內生下了四兒四女。

今天，我們要聊的是他的第二個女兒，寶安公主。

寶安公主比大哥神宗趙頊小三歲，從小就知書達理，為人和善，在宮里的口碑相當之好。神宗登基以后，就做主把這個心愛的妹妹嫁給了一個進士王詵。

在神宗看來，王詵這個孩子是挺不錯的，名門之后，是太祖朝的開國名將王全斌的后人，而且渾身散發著濃厚的“藝術細菌”：書法、繪畫、詩詞都是一把好手，身邊的朋友都是蘇東坡、黃庭堅、米芾這樣的名流。

據《宋史·公主傳》記載，寶安公主嫁給王詵之后，說實話那是相當賢惠了，對這個藝術家駙馬爺恭恭敬敬，一點都沒有皇家的傲氣。

王詵的父親早逝，母親盧氏寡居，寶安公主專門把婆婆搬到自己家附近，每天派專人給她送飯送菜。盧氏生病了，寶安公主還親自調和藥湯給她送過去。

宋代對于公主下嫁是非常講究的，為了體現皇家的尊崇感，宋真宗嫁四妹的時候就規定了，公主嫁過去之后輩分自動升一輩，這個規矩一直執行了六十多年，直到神宗登基之后才廢除。

盡管寶安公主嫁過去的時候，這個規矩已經廢除了兩年多了，但是公主的尊崇地位還是相當受重視的，她能夠親力親為到這種程度，一方面是從小接受的教育還不錯，另一方面也是她對駙馬爺王詵的真愛。

但是如同所有對待感情不認真的男人一樣，老婆越愛他，他就越放肆。

王詵此人本來是有政治抱負的，但是因為宋代為了提防外戚干政，不讓駙馬參與具體的事務。王詵覺得自己滿腔才華無處施展，文藝愛好也無法耗盡他的精力，于是就開始四處尋歡，頻頻納妾，并且對寶安公主的態度相當之惡劣，動不動就惡言相向。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神宗很快就有所耳聞，但是寶安公主選擇了忍讓，神宗和高太后每次詢問的時候，她都不說實話，只說自己過得很幸福，搞得神宗也不好對王詵下手。

直到元豐二年（1079年）蘇東坡的烏臺詩案，王詵因為給蘇東坡傳遞重要涉案信息被牽連的時候，神宗才抓住機會將他象征性地處分了一下，以“結交蘇東坡、不配合調查”和“對待公主不禮貌、寵妾壓妻”兩大罪狀，將他的職務全部罷免，只保留駙馬爺的待遇，留在開封的家中反省。

這個處分聽上去很嚴厲，但是對王詵根本沒什么傷害。原本他的職務都是無權的，而且他背靠神宗寵愛的妹妹也不缺錢，基本上就算是在開封優哉游哉繼續享受生活，散發自己的“藝術細菌”。

寶安公主跟王詵生過一個兒子，三歲就夭折了，此后公主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也沒有再育。到了元豐三年（1080年），公主的疾病越發嚴重。

元豐三年四月，公主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神宗問她有什么愿望，公主還在為駙馬求情，希望神宗恢復王詵的官職，神宗只能照辦。

到了五月，在寶安公主彌留之際，高太后和神宗先后去探病，說到遺愿的時候，寶安公主都只是感謝神宗給王詵復官，別無他言，可見她對這個駙馬爺的愛情之深。

寶安公主去世以后，王詵越發乖張，有人終于看不下去了。

這人就是公主的奶媽。

奶媽向神宗告狀，說公主病重期間，被罷官的王詵在家肆無忌憚，甚至當著病床上的公主的面跟小妾尋歡作樂，小妾還多次對公主出言不遜，希望她早死。

神宗大怒，看來王詵屢教不改都是因為此前對他的處罰太輕了，沒有傷筋動骨，導致他以為自己犯的事是小事。

神宗的處罰很快就下來了：辦完寶安公主的葬禮之后，王詵被發配至均州（今湖北丹江口），王詵的八個小妾受杖刑之后被送軍營當營妓。

當然，神宗也沒對王詵斬盡殺絕，還是給他留了一條活路。

到了哲宗年間，王詵回到了開封，又辦了一件大家熟悉的大事——給當時還是端王的徽宗，推薦了一個蹴鞠高手，高俅。

看來還是懲罰得不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