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后到了江生家里。
一個濃眉大眼，滿臉絡腮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院中，低頭擺弄著手里的木制短矛。
男子聽到開門的動靜，以為兒子回來了，頭也沒抬的問道：“藥給阿躍送過去了？”
“送去了。”江生甕聲甕氣地回道。
“說起來，阿躍這孩子也是可憐，自從他爹娘走了以后......”
林四虎拿著把小刀，正修理著短矛上的毛刺，忍不住感慨道。
“阿爹......”
江生見狀，連忙出聲打斷。
林躍就在他身后站著呢。
聽到兒子聲音不對，林四虎抬頭看去，只見江生紅著臉，不斷向他擠眉弄眼。
視線后移，就看見一個消瘦的身影，眉眼略顯清秀，正面含微笑地看著他。
林四虎手上的動作悄然出現了一絲停頓。
“虎叔~”林躍輕聲叫道。
“哎，”林四虎站起身來，扔掉手里的投槍，神情中帶著些許激動。
“快進屋......”
“孩兒他娘，趕緊做飯！”林四虎扯著嗓子喊道。
這時，一個系著圍裙的婦人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她看著有三十多，面容和善，許是常年勞累的緣故，膚色略差，一臉風霜，眼角的皺紋叢生。
看到林躍后，婦人臉上也不由浮現出一抹笑意。
“阿躍，快跟你叔進屋，嬸兒這就準備飯菜。”
吃過飯后，林躍趁機將自己的想法提了出來。
林四虎聽完后，低頭沉吟半晌，并未立即答應下來。
良久，他才悠悠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凝重。
“以我和你阿爹過命的交情，教你打獵，阿叔當然義不容辭。”
“只是阿躍，你可要想好，當獵戶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是拿命在山里刨食，當年......”
他語氣一頓，眼神里流露出絲絲傷感與緬懷。
“你阿爹當年臨終前攥著我的手，將你托付給我，這些年是我沒照顧好你。”
“你家里留下來的幾分地，這幾年你嬸子一直在打理，并沒有荒廢，如今你也到十六了，也該交還給你了。”
“虎叔，我沒有跟您要地的想法......”
林躍聞言，連忙出聲解釋。
父母離世的這幾年里，原身的性格變得非常孤僻，林四虎幾次想將他接到自己家里，都被原身婉言拒絕了。
而且，根據原身的記憶，每年秋收后，那幾分地里的收成總會一粒不拉的被江生搬到自己家里。
這還不算平日里隔三差五送來的吃的喝的和一應生活用品。
林四虎擺擺手：“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阿躍，你先聽阿叔把話說完。”
“你爹娘去世后，家里就剩你一個獨苗了，阿叔也就江生這一個兒子，老實說，家里的光景還算過的去。”
“阿叔的想法是，你暫時不要著急進山，畢竟那里面太危險了，先把你家里的地先種上。”
“趁著我和你嬸子都能干活，還能幫你一把。”
“等緩個兩年，先給你張羅著結門親事，有個娃承香火了，再進山也不遲！”
“阿躍，你說呢？”
“這......”
林四虎語重心長的一席話，讓林躍徹底懵了。
他只不過想學一些狩獵的技巧，怎么說著說著就到了成親生娃上了？
沉思片刻。
“虎叔，”林躍深吸一口氣，理了理混亂的思緒，語氣堅定地開口。
“我暫時還沒有結婚生娃的心思，也沒考慮過這些東西。”
“人總要有一技傍身，才能在寨子里活得體面些。”
“再說了，江生現在不是也跟著您進山狩獵呢嘛？”
“他和你不一樣.....”
林四虎還想再勸勸林躍，可看到他堅定的眼神后，到嘴邊的話不由一滯。
許久之后，他長嘆一聲，苦笑著搖搖頭。
“罷了，往后你便跟著我吧！”
沒能勸下林躍，林四虎不無遺憾。
但眼見這個侄兒終于不像之前那般渾渾噩噩，有了上進的心思，他心底還是感到非常欣慰的。
......
“錯了！”
“投矛的手要穩，力發于腰，運到肩臂，在發現獵物的一瞬間就要迅速擲出，這樣才能做到一擊致命。”
“山里那些兇猛的畜生，可不會傻站著，等著你慢慢出手。”
田埂上，看著偏離木靶的短矛，林四虎眉頭微皺。
無視林躍臉上如雨般滴落的汗珠，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動作的錯誤之處。
“你要考慮的是如何才能比它們更快，更猛，更有力量！”
“接著練。”
林四虎冷著臉，淡淡地說道。
直到林躍兩腿打戰，連短矛都舉不起來，他這才叫停。
“好了，今天上午的訓練到此結束，休息一下，下午跟著我識別藥草。”
說完便背著手走了。
“呼~”
林躍坐在田埂上，胸膛如擂鼓一般起伏，呼呼地喘氣聲好似破風箱。
一炷香后。
他咬牙揉了揉酸脹腫痛的右臂，正準備起身回家。
“阿躍，等會兒......”
林躍轉頭望去，只見江生提著一個籃子飛奔而來。
隔著數米遠，他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肉香。
“阿娘說你身體弱，接下來這段時間訓練又苦，怕你熬不住，特意煲了肉湯，好補補身子。”
江生從籃子里拿出陶罐和碗，用勺子盛好后，笑呵呵地遞到林躍手里。
猶豫了剎那，看著江生那雙誠摯的眼神，他最終還是接了過來。
這副身體的底子太差，正是需要進補的時候，容不得他拒絕。
一碗肉湯下肚。
不過片刻時間，身體的疲憊就感覺一掃而空。
“嗯？！”
林躍端著碗，面帶疑惑地看向江生，眼神中充斥著驚訝。
一般的肉湯可沒這么大的效用。
“怎么樣，是不是感覺好多了？”江生露出一口白牙，神情中帶著絲絲自豪：“這肉湯里可是放了野山參，最是滋補了。”
“快，趁熱趕緊再喝兩碗！”
江生手腳麻利地給他添上，催促道。
接連喝了三碗肉湯，林躍頓時覺得整個身子似乎都變得輕盈了一些。
“對了，這是阿爹給你配的藥膏，每天涂在身上，能活血化瘀。”
江生將空碗放進籃子，又從懷里掏出一個藥包，塞到他手上。
“好。”
林躍眼神中閃過一絲恍惚，緊緊攥住了手里的藥。
“我得走了阿躍，家里還有好多活兒呢，記得下午早點過來，藥膏莫要忘了涂啊。”
......
江生家的院子里，擺著各種草藥。
“這是艾葉，和其他藥一起煎服，有止血止痛功效，敷在外面能祛濕止癢。”
“這是雞冠石，能解毒殺蟲，如果被蛇、蜈蚣、毒蟲蟄咬，用這東西準沒錯。”
“這是蒼術......”
林四虎背著手，挨個給林躍介紹著。
“不同的草藥組合在一起，便能發揮出不同的效用，有時候，同一種藥，用法不同，效果也會大不一樣。”
“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獵手，首先要學會辯藥用藥。”
“進了山，少不了和蛇蟲鼠蟻打交道，受傷也是常有的事，有沒有收獲尚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此刻的言行舉止，像極了嚴厲的教書先生。
林躍則化身乖巧的學生，側著耳朵，一字不落地認真記著。
這些常識，對目前的他而言，彌足珍貴。
倒是一旁湊熱鬧的江生，還沒過一會兒，就百無聊賴的打起了哈欠。
被阿爹拿眼一瞪，他嚇得縮了縮脖子，悄悄起身溜了。
直到太陽下山，林四虎這才讓林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