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最基本的感覺之后，徐清心理莫名踏實了一些。

他能感受到周圍像是籠罩了一層白色的幕布，幕布外，隱隱約約有龐大影子在動。

【殼膜感受到振動波?！?

【正在吸收震動波?！?

【獲得“殼膜聽感”。】

正如徐清想得那樣，他現在只具有基本的真菌結構，外面有一層硬殼會隨著聲波干擾而震動，隨著快速的適應能力學習感知后，他開始聽見了朦朦朧朧的聲音。

“小鄭，把培養基預熱到最合適的溫度！”

“小李，把手術刀進行最后一次的消毒！”

“小張，準備好精確濃度的培養液！”

“小陳……”

“這是在干什么？”徐清還不知道自己的處境。

他現在是爛橘子上的一個青霉菌落，在這個被眾多專家研究觀察、萬里挑一的爛橘子上，還有曲霉、木霉和毛霉。

教授專家們的目的是培養青霉菌，提取青霉素，趕緊用于病人的基本搶救。

而徐清的目的……是活下去。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想要活下去，并不是那么容易。

【感受到根霉的大規模繁衍。】

【感受到毛霉的種群侵蝕?！?

【感受到黃曲霉素的大量釋放?！?

【感受到紅霉的干擾?！?

【警告，種群數量正在減少，種群規模急速下降！】

“這……”

隨著群落規模的縮減，徐清的思緒反而變清晰了，沒有那么多聲音在腦子里打轉，反而讓他更快想到了一個事實！

要是種群規模就這么衰落下去，他大概就這么完蛋了。

“救命！”他正想大聲喊，又意識到自己發不出聲音來。

這時，一股令霉愉快的流體開始包裹周圍。

白大褂的專家們圍著超凈操作臺，臺上放著唯一希望的培養基，好幾位都閉上眼，仿佛是被開始那位年輕一些的醫師感染了，也開始默默祈禱。

【感受到信仰愿力，掠食王座正在提升力量。】

【感受到信仰愿力，掠食王座正在提升力量?！?

【感受到信仰愿力，掠食王座正在提升力量?！?

某一刻，徐清感覺自身某種東西被貫通了！

【獲得“凝聚性”?！?

【獲得“掠食之王”特殊能力。】

明明外面是一群手持真理追求真知的醫生，但通過殼膜震動傳遞回來的模糊話音，仿佛是佛塔下僧侶的梵音祝福。

【感受到信仰愿力。】

【感受到小王的祈禱情緒?！?

【感受到小陳的許愿?！?

經歷了漫長黑暗沉寂的徐清覺得想哭，但是哭不出眼淚來。

“我是不是應該多努努力？”他想。周圍彈力十足，像是被包裹在果凍里。

徐清試圖去感受身體的分布，那是一株株的青霉菌，有些分裂，有些在其他霉菌的圍攻下凋零。

從爛橘子上獲取，放在培養基中培養的青霉菌在緩慢聚集，醫師們倒入了青霉菌最喜歡的檸檬酸劑和營養物質，在科學的操作之后，進入了玄學的祈禱環節。

一絲絲的未知力量慢慢傳遞到徐清的靈性之中，他仿佛感受到黃金王座緩緩浮出，而自己的精神靈魂，就端坐其中！

兩個小時后。

【完成基本聚集，開始對木霉群落形成全方位的包裹作用。】

半個小時后。

【木霉菌落徹底與外界營養環境隔絕，整個群落正在凋零，掠食之王正在發揮吞噬作用?！?

【發生進化，獲得“拮抗素”。】

【拮抗素，能夠對霉菌產生阻斷營養攝入的效果。】

“所以，我現在有努力的方向了……”徐清一邊感受培養基里幾大菌落的激烈競爭，一邊努力釋放一種全新的物質。

拮抗素。

儀器室內，醫師們的眉頭緊皺又舒展，舒展又緊皺。木霉和青霉混合在一起讓他們很不安心，徐清等的很焦灼，他們更加焦慮。

兩個小時，四個小時，六個小時……醫師們的表情變得錯愕和難以置信，終于，最年輕的一位醫生忍不住了，說出了某個他們希望的結論。

“所以，最終剩下的真的是青霉菌？”

看著凝成了一團的青色膠質，小劉醫生總覺得這不符合他的醫學常識。

但是他又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釋。

如果這不是青霉菌，說是別的某種霉菌更加不合邏輯。

“檢測、檢測一下？”連王教授也結巴了。

他們已經沒時間了，一旦這個思路不對，時間拖延下去，預計很快第二批緊急搶救患者就會死亡，到時候，剩下的患者就真的只有三五十人了。

醫生們死死盯著檢測結果，看著時鐘一點點轉動，當負責操作的醫生抬頭的時候，十幾道目光全都落過去！

“檢測到足夠含量的青霉素！”

現場忽然一片安靜，然后就是爆發的歡呼鼓舞！

“太好了?。?！”

【獲得信仰愿力?！?

【掠奪王座得到前所未有的鞏固?！?

【發生本質性進化，生命能量層級，1級。】

【掠食能力“掠食之王”得到史詩級提升?！?

醫師們經歷短暫的慶賀之后，各自走向了自己的職責崗位，而王教授則要準備立即回病房加入搶救。

“所以，接下來就是我躺尸的環節……作為可能不是唯一但很珍貴的青霉菌，我產生的青霉素現在就是至寶！”

“而我，將會成為比黃金更加珍貴的國家保護生——”

【本體遭遇分割。失去群落十分之一。散落的部分失去思維能力?！?

【本體遭遇分割。失去群落十分之一。散落的部分失去思維能力?！?

“……”

徐清懵了。

“喂喂喂喂喂！我這么珍貴的保護生物，你就這樣切割我？”

雖然不痛，但是那種失去一部分的感覺，讓徐清心理發慌。

他現在可是青霉菌，一旦菌落凋零，他大概也完蛋了。

哪怕徐清卯足了勁動用“凝聚性”，對于醫師們手里的金屬器械來說，依然毫無作用。

“算了，給你么這群暴民點面子，反正我本體留在培養基里，好吃好喝養著，遲早也能再繁衍回來……”

就當徐清這么想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被裝進了什么密閉的容器里，像是外層出現了新的一層硬殼，然后就是來自后方的用力推壓，將膠質狀的青霉菌壓得嚴嚴實實。

那是針筒的活塞。

“我靠你們要做什么那種事情不要啊——”徐清驚了，他隱隱有不妙的感覺。

外界的腳步聲和對話也應證了這一切。

“教授，真的要這么做嗎？”

“沒辦法了，青霉素怎樣都無法起效，他的體征正在快速衰竭，和其他人完全一樣，我要冒險一試，直接將青霉菌注射到他的肌肉群里?！?

“教授，那只是我還沒得到驗證的論文假設！”

“這是唯一的方法了，緊急事件緊急處理，這次的空難你也知道情況極其特殊。醫院要求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人搶救清醒，而且，你……也可以驗證一下你的猜想?！?

教授的聲音在顫抖，其實他心中也知道，一旦失敗，他自己可能再也無法從醫了。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徐清心中有無數草泥馬狂奔而過了。

一旦被注射進生物體內，他很可能會被免疫系統殺死。

不是可能，是絕對！

他要完蛋了??！

青色的膠質在針筒里瘋狂打滾，只是從外面看，完全看不出任何變化。

“可是……”年輕的醫生還想說什么。

“你真的不想救他嗎？你的好朋友，徐清，他已經在心臟停止的狀態，不進行藥物治療和心肺復蘇，會腦死亡的?！?

正在狂躁狀態的徐清忽然一愣。

徐清？

一道道思緒像是電流一般匯聚……客機、墜落、幸存者、徐清。

可不就是他自己嗎！

無數種荒誕念頭掠過，徐清開始平靜下來，無論怎樣，他都想回到原本的人類身體里去。

其實他也知道，無論如何他可能都無法作為人類存活下去了，除非有造物主的奇跡。

都變成青霉了，還指望發生更多的奇跡么？

“或許，被自己的免疫系統殺死，也是最好的歸宿，作為一堆膠質真菌，我又能存活得了多久呢……”

徐清有些無奈，有些事情不得不承認，培養基的四族大戰，可能是他作為霉菌的最高生涯成就。

一團菌落罷了，能做什么？

比如當下，醫師們想切割就切割，想注射就注射，他作為青霉菌，哪怕覺醒了什么沒名堂的“掠奪之王”能力，又能有什么作為呢？

想到這里，本就無能為力的徐清徹底放棄了。

教授在學生的注視下，將青色的霉菌注射到那具身體的后脊椎核心肌肉群區域，又把其他必須的干擾劑加注，用于減緩強烈的排異反應。

“來吧，這是我自己拯救我自己，死在自己的免疫系統下，大概也是我最后最好的結局……至少不是被人用殺菌液淹死……”

徐清默默等待自己生命第二次終結。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

“……”

“是不是……太久了！”某一刻，徐清終于察覺了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