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書房。

再次見著毒蜚，長生不免有些驚訝。

“我以為.....”

“你以為我會親自帶人去尋書？”

毒蜚今日心情不錯，尋書隊伍已經(jīng)出發(fā)。

若是一切順利，四日之內(nèi)便有消息。

這兵書，便是他的投名狀，也是晉身之資。

要打大宋官家的臉，就必須找一個強大的靠山。

放眼當今天下，唯有金國，才是最可靠的選擇。

“高伯，兵書到底藏在何處？”

“摩天嶺下，死人谷中。”

這兩個地方，他都聽過名字，卻不知道具體位置。

不過，多找本地山民作向?qū)В共皇鞘裁措y事。

“長生，今日找你，是要為你引薦一位貴人。”

貴人？

只怕是住在東廂房的金人吧！

“那位貴人是金國宗室，權勢極大，咱們師徒若能結識這人，將是大有助益。”

長生呵呵一笑，對于老頭的白嫖并不在意。

毒蜚見長生并未反駁，心中暗暗歡喜，談興也濃了不少。

他給長生遞過一杯茶水，道：“你可知金人這次為何非要奪得岳帥兵書？”

長生知道，紹興和議已近二十年，這些年里，宋金兩國相安無事。兩國百姓，也得到一絲喘息之機。

金人突然間對兵書有了興趣，確實有些奇怪。

突然一道靈光閃過，他想到一個可能。

“莫非......金人又要南侵？”

“照啊！”

毒蜚臉上一片得意之色，似乎答對之人是他自己。

看著坐在桌前的少年，不僅天賦過人，而且聰慧絕頂，真是越看越喜歡。

他知道要想挑戰(zhàn)大宋官家，哪怕有金人相助，也絕非容易之事。

如今，他年紀已大，說不定哪日就會步耳鼠后塵。

若能收長生為徒，繼承自己反宋事業(yè)，他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可要令他心甘情愿拜師，首先就要讓他認清宋金之間的差距，知道金國必勝。

“為師相信，今明兩年之內(nèi)，金人必定南下，宋軍必定戰(zhàn)敗。此戰(zhàn)，只要金國大勝，滅宋之事便會水到渠成，到時......”

毒蜚越講越興奮，忍不住手舞足蹈起來。

長生打斷道：“您怎知金人必勝？”

“金國當然會勝.....”

長生也不反駁，只靜靜看著老頭。

“長生，你武學天份高，但畢竟年幼，也未曾到外面闖蕩，不知宋金兩國實力，倒是情有可原。也罷，為師今日就和你細細掰扯一番。”

“洗耳恭聽。”

“首先，兩國交戰(zhàn)，首重軍力.....”

接著，毒蜚便從金國軍制，談到金軍武器，再從武器談到訓練。順帶將大宋的重文輕武，狠狠批了一通。

洋洋灑灑，講了半個時辰。

為了收服這個弟子，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其次，便是國力之爭。”

毒蜚又從兩國田畝，人口，稅收，一直談到軍費開支。

不僅有理有據(jù)，而且數(shù)字詳盡，也不知這老頭是從哪里收集來的。

見長生聽得入迷，毒蜚話鋒一轉(zhuǎn)。

“兩國相爭，軍力、國力倒是其次，最最重要的是領頭之人。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咱們大宋官家，說得好聽是‘治天下以清靜鎮(zhèn)之’，實則天性懦弱，尤其畏金如虎。”

這話算是說到心坎里了。

長生頻頻點頭，以示嘉許。

老頭越發(fā)來勁。

“你可知，當今大金朝皇帝是何許人？”

不等長生回答，毒蜚接道：“當今陛下乃是太祖長孫，名為完顏迪古乃，漢名完顏亮。陛下自幼仰慕漢人文化，曾拜漢儒為師，是金人中少見的文韜武略兼?zhèn)渲恕！?

聽到“迪古乃”時，長生明顯一愣。

待聽到“完顏亮”三字，心中頓時一個咯噔。

無它，這貨可是個名人。

“陛下登基后，銳意革新，更在金國大力推行漢人文化，大量啟用漢人學子，無論寒貴，唯才是舉.......”

接著就是長達半個時辰的贊美之詞。

在毒蜚口中，這完顏亮就是曠世明君、千古雄主！

若是長生沒有前世記憶，恐怕還真信了。

“陛下素懷大志，未登基前，便寫下‘大柄若在手，清風滿天下’的名句，還稱‘自古帝王混一天下，然后可為正統(tǒng)’，其志在一統(tǒng)華夏......”

毒蜚猶在滔滔不絕，長生卻想起這位皇帝的另一句名言：

“吾有三志，國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帥師伐遠，執(zhí)其君長而問罪于前，二也；無論親疏，盡得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也。”

最關鍵的，這貨是說到做到。

尤其想到第三志，長生實在沒忍住，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

便是這一閃失，卻被毒蜚看到。

老頭右手一探，便抓住長生左手。

“金軍南下，宋軍必敗。你說是也不是？”

“是極。”

老頭卻不信，眼中寒光閃過，右手勁力勃發(fā)，長生頓覺手腕如被火烤。

只是片刻功夫，便疼得額頭冒汗，左手就似失去知覺。

毒蜚微微笑道：“你只消說出一條金人必敗的理由，我便放過你。否則，你這左手便算廢了。”

長生強忍著劇痛，沉思片刻，道：“古人云，得人心者得天下。宋金兩國承平已久，誰若輕啟戰(zhàn)端，便是人心向背。”

毒蜚點點頭，“有點意思，但還不夠。”

“女真舊俗，無論部落首領，還是皇位繼承，皆是兄終弟及，周而復始。”

“不錯。”

“照此規(guī)則，太祖皇帝去世，便傳位弟弟吳乞買，即太宗皇帝。太宗皇帝之后，應傳位弟弟斜也。誰料斜也早逝，依照規(guī)矩，太宗皇帝應在哥哥的兒子中尋找一人繼承皇位。

可人，總有私心。太宗皇帝就想改變祖制，把皇位傳給自己的親兒子。這一決定自然遭到大臣們的激烈反對......”

這次輪到毒蜚聽得入迷，不知不覺已松開右手。

“太宗皇帝最終迫于壓力，傳給了太祖皇帝的孫子，也就是熙宗皇帝，可裂痕卻由此埋下。熙宗皇帝即位，便大肆殺害皇室成員，至于完顏亮，不僅是殺帝即位，更是變本加厲，宗室?guī)妆煌澜^。此舉無異自毀根基。

如此人心向背，若是南侵之戰(zhàn)稍有變故，歷史恐怕將會重演。”

所謂歷史重演，指的就是完顏亮通過政變上位。

得位不正之人，若是再失去人心，便極易重蹈覆轍。

當然，長生此刻只管放炮，自不會管他真假。

毒蜚卻是聽得頭皮發(fā)麻，冷汗?jié)i漣。

他正要喝斥幾句，卻見屏風后面走出一人，當即嚇得面無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