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出群山環抱，已是兩日后。

算算時間，距他們離開遼陽城，正好過去十天。

此時若是快馬加鞭，一切順利的情況下，最多四日可以返回。

長生看著天空盤旋的數個黑影，知道這一趟只怕順利不了。

不過也好，金玉宮的人既然陰魂不散，他便先收點利息。

姜輕憐精通女真語，此時已經混入逃難的牧民，先往遼陽城去了。

不死草在她身上，想來不會耽誤月兒的治療。

長生心無牽掛，干脆放慢行程。

如此過了半天，遠遠看到有數騎圍了過來。

當即施展輕功，往上次藏身的樹林奔去。

這一動，天上的黑影也聞風而動。

一路上，不斷有援軍加入其中。

等到長生奔入樹林時，外面已聚集了數百敵人。

林中植被茂盛，不僅可以避開海東青的追蹤，而且也不利于快馬馳行。

敵人若是進來圍剿，就等于主動放棄自身優勢。

果然，敵人聚在林子邊緣，就是遲遲不肯進來。

長生干脆扯起嗓子罵道：“姓蕭的鼠輩，小爺就在眼前，你們都不敢追擊嗎？”

“我知道了，你不是膽小，你是心黑！耶律重樓被我干掉，你正好踏著他的尸身上位，做金玉宮統領，是也不是？”

“耶律重樓賣國救榮，你比他更惡心，你是跪在地上舔......”

“耶律重樓雖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至少還沾個勇字，你卻連勇都沒有，只剩一個蠢字了。”

......

長生罵得正歡，忽然嗤的一聲清響，一抹銀光怒嘯而至。

不用說，這是那位神射手發飆了。

長生身形急閃，堪堪避開箭矢。

銀色利箭，奪的一聲，射穿身后大樹，一頭扎進草地中。

這勁力和速度，當真駭人聽聞。

“無膽鼠輩，只敢暗箭傷人嗎？”

這次回答他的，是數道勁風襲面。

可這數十箭的威力，加起來，還不及剛才那一只。

長生不禁暗暗咂舌。

敵人在短暫的猶豫后，竟化整為零。

數十支小隊，分散開來，先后鉆入林中。

若有上帝視角，便會發現，這些人正以扇形方式前進，隱隱形成一個包圍圈。

一晃半個時辰過去，森林密不見底。

敵人亦是絲毫不見蹤影。

蕭翼急了。

作為遼國曾經的第二神射手，在第一神射手戰死之后，他的排名便自動晉級為第一。

只不過，他這個第一神射手，再無昔日榮光。

如今在金人麾下效力，所有勛章，都要用戰功換取。

耶律重樓已經失敗。

倘若他再失敗，他們的族人，甚至連牢獄都回不去，都要充作南征大軍的炮灰。

“傳令下去，所有小隊，一旦發現蛛絲馬跡，千萬不要擅自行動......”

一句話還未說完，東方小隊方向，便傳來一陣慘叫聲。

蕭翼從馬背上一躍而起，化作一溜輕煙，往出事方向飛去。

不大功夫，便見著一地尸體。

整隊二十人，十名弓弩手已經喪命，十名刀盾手，死了八人。

唯有兩人，因為藏身盾后，反倒撿了一條小命。

蕭翼仔細查看一番，死去之人全身無傷，只有額頭被暗器射出一個小孔。

換言之，皆是一擊斃命。

“到底怎么回事，發現敵情為何不吹鐵哨？”

蕭翼見著眼前情形，頓時勃然大怒。

兩名幸存小兵，嚇得渾身顫抖。

“我......我們，只見著一道黑影晃過......還來不及張弓，那人雙手一揚，就.......”

蕭翼聽聞此言，心中更覺駭然。

想不到此獠不僅劍法精妙，暗器手法，也是如此驚人。

只是一個照面，便令二十人的小隊近乎團滅，這已不是一般的江湖高手。

他隱隱有種感覺，相比數日前的那場戰斗，此獠似乎又有了不小長進。

突然，前方空中傳來一陣啁啁之聲。

蕭翼頓時大喜。

這是海東青的示警之音。

此地雖有樹葉遮掩，但海東青一直沒有離去，而是在樹林上方，四處盤旋監視。

這宋人何時見過自己這空地一體的追捕方法？

蕭翼一揮手，帶著數人，往示警方位奔去。

其它各隊，也會相機而動，調整圍剿方向，直往這點撲去。

果然，他看到前方有道身影正在林間狂奔。

蕭翼悄悄打了手勢，當即有兩隊人馬包抄上去。

他自己則帶著幾名好手，緊追過去。

這廝卻似有所察，猛地一個轉身，竟換了一個方向再度狂奔。

蕭翼不管不顧，繼續狂追。

至于其它小隊，自有人會通知調整方向。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雙方一直沒有交手。

而是在奔襲與拉距之中反復糾纏。

任由這廝頻頻變向、狡猾多變，蕭翼咬定青山不松口。

終于，眼看雙方距離不足三十丈，蕭翼一邊保持高速前行，一邊取下腰間勁弓。

他身后眾弟子，也紛紛效仿。

“射——”

蕭翼一聲怒喝，數十根箭矢疾射過去。

這一輪箭雨，已經封死對方所有閃避方位。

可這廝竟如背后長眼，硬是憑著身法，一陣左閃右避，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所有箭矢。

蕭翼暗暗贊了一聲。

再次喝道：“射——”

又是一輪箭雨傾泄而出。

這廝依舊輕松避開。

可蕭翼不為所動，冷冷道：“再射——”

又又是一輪暴射。

這一次，蕭翼在下令之時，突然停下腳步，穩住身形，并取下背上長弓。

在對方避開箭雨、得意忘形之時，他的這只意外之箭，剛剛到達。

這廝果然中計。

只聽嗤的一聲，鋼箭從這廝右腿劃過，帶走大蓬血肉，沒入泥中。

這廝也向前撲倒在地，沒了動靜。

雖然沒有斃命，但他相信，這一箭絕對重創對手。

蕭翼收起長弓，朝著敵人狂奔過去。

待到不足十丈時，他才放慢腳步。

令一眾弟子手下，先行上去，將這廝團團圍住。

“放箭！”

蕭翼一聲暴喝，眾人當即數箭齊發。

嗤嗤數聲后，這廝徹底沒了動靜。

蕭翼這才親自上前。

可還未靠近尸身，他只瞥了一眼地上之人，瞳孔頓時一陣劇縮，全身霎時冷汗漣漣。

這地上之人，絕對不是先前奔逃之人。

這時，他才意識到，先前對方頻頻轉向，竟是在不知不覺間，繞了一個大圈。

可為何要繞這個大圈呢？

或許，他是要通過這種方式，在重重包圍中撕開一條縫隙。

若無意外，地上這具尸體，多半就是自己手下小兵。

敵人在第一輪逃跑中，就殺了一名小兵，藏在此處。

然后，又帶著自己繞了一圈，回到此地。

再等到合適時機，將尸體丟了出來，充當眾人的箭靶。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放下戒心，上前查看。

沒有距離的射手，便是沒牙的老虎！

蕭翼終于想明白一切。

心中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這刻，一道青冷劍光自天而降。

他手中長弓剛剛舉起，漫天劍光卻突然消失。

蕭翼只覺喉嚨一涼，全身氣力倏然散盡，身體轟然倒向地面。

就在這刻，他竟還有一絲意識。

他看到身邊的弟子、手下，也如自己一般，全部捂著喉嚨倒地。

最后時刻，他腦中竟然回響著族中那句古諺：“獵鷹之人，終被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