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城，完顏雍府上。

書房中有間密室。

密室正中，掛著一副女子畫像。

此刻，完顏雍、張普和姜輕憐三人，站在畫像之前，商議著大事。

完顏雍首先發問：“那小子給你安排的事情，都辦完了？”

“事情倒不復雜，就是來回路程太遠。”

姜輕憐連日奔波，今日剛剛回來。

原來長生在進京之前，便拜托姜輕憐返回金國，調查“墜魔”之事。

當時情勢危急，他在宋錦城這邊找不到突破口，便想從金人這邊尋找線索。

完顏雍是第一次聽說“墜魔”，姜輕憐便將此事詳細講述了一遍。

聽完之后，屋內三人，都覺毛骨悚然。

完顏雍感嘆道：“這種毒藥，就不該存于世上。”

“是的，長生也是這般說。”

“那你調查的如何？”

“我悄悄綁了金玉宮的新任統領，嚴刑逼供之下，倒是得到一些消息。”

完顏雍頓時來了興趣。

“長生說過，‘墜魔’工藝復雜，所需材料更是龐雜。”

張普忍不住插嘴道：“可是他們并沒有藥方啊？”

“沒有‘墜魔’藥方，可是有解藥藥方。他們便是根據解藥倒推，解出了‘墜魔’藥方。”

張普仍是不信：“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姜輕憐劍眉一揚：“你不行，不代表別人也不行。”

張普頓時噎得說不出話來。

完顏雍連忙打岔：“后來呢？”

“逆推出藥方后，長生發現，有一味材料，是熊山甚至南朝都比較稀少的。由此，長生斷定，若要大量生產‘墜魔’，毒蜚一定會向當時的金玉宮統領，也就是烏古論兄弟求援。”

張普恍然大悟：“所以，你便查出金玉宮總共送了多少材料給毒蜚，由此推斷出‘墜魔’產量？”

“我只負責查出材料數量，其它我才不管。”

張普奇道：“可他弄清產量，又有何用呢？”

“弄清產量，便可以大致圈定投毒范圍。如果產量不大，那么宋錦城一定會將所有毒藥，集中放在一個地方......”

完顏雍慢慢推斷道。

張普一拍腦袋：“若說只選一個地方，那自然當屬臨安城！”

姜輕憐補充道：“而且是臨安城中，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三個人，在密室之中，你一言，我一語，抽絲剝繭，竟將事情真相拼了個八九不離十。

完顏雍突然望向姜輕憐：“被你綁走的新任統領呢？”

后者指了指張普。

張普作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眼看王爺面色不善，張普忙道：“算算時間，那小子這會兒應該已經進宮了吧？趙構可不會放過他！”

姜輕憐冷笑道：“一個真正的劍客，心中沒有任何畏懼。不是趙構會不會放過他，而是他會不會放過趙構。”

“難道他還敢殺了趙構？”

“有何不敢？”

眼見二人杠上，完顏雍打斷道：“他若是逞匹夫之勇，當然可以一劍斬了趙構。可宋國若是此時發生內訌，豈不是給了完顏亮可趁之機？而且，說句公允的話，如今的宋國，還真需要趙構頂上一陣。”

三人閑聊片刻，這才進入正式話題。

姜輕憐直接開口：“如今萬事俱備，是不是該啟動‘屠龍計劃’？”

張普也道：“王爺，姜宗主所說不差。”

說罷，兩人一齊望著王爺。

完顏雍卻抬頭看著墻上畫像，眼中閃過一抹深深的悲哀。

慢慢的，這股悲哀，化為滿腔憤怒。

他的聲音，緩慢而堅定：“天子無道，吾當取而代之！”

臨安城北，一間尋常小院中。

諸葛元芳在皇宮之中，通宵守護官家安全，這刻卻不回家，而是直接來到此處。

長生早已等候多時。

“可有發現？”

“皇城司檢查了宋錦城和那名太監，無論他們的身上，還是住所、平日去處，均無可疑。”

“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毫無收獲吧？”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做人不能太精明......本人親自出馬，經過仔細勘察，終于發現一處重要線索......”

說著，諸葛元芳便拿過筆墨，在紙上畫出一個線條復雜印章。

“他們二人的腳底，都刻著同樣的刺青。”

長生反復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

諸葛元芳揚著下巴，手指點點圖形中間。

“看清楚了，這里刻的是‘太一’二字。”

“何為太一？”

“太一者，北辰神明也。”

“當我沒問。那兩人的真實身份，你們應該查明了吧？”

聽到這話，諸葛元芳的臉色忽然陰沉起來。

刺殺官家，而且妄言滅了大宋，如此喪心病狂之人，皇城司自然將他祖宗三代都翻了出來。

目前來看，那青衣宦官，出身、經歷皆無可疑。

多半是入宮之后，才被宋錦城拉下水。

而宋錦城的身份倒是有些可疑。

但事隔多年，也沒有鐵證，相關之人，也全部去世。

所以，下面只是諸葛元芳的猜測。

還得說回“紹興和議”達成那年。

當時許多北方宋人，迫于無奈，在金朝為官。

金國宰相完顏宗弼，為了斷絕這部分人的南歸念頭，便令秦檜將這些人的家屬送至金國。

時任金國國師宇文虛仲，也是這種情況。

可宇文虛仲實則身在金營心在宋。

多年來，他一直利用身份，為大宋提供幫助和情報。

簡而言之，他其實就是大宋臥底，而且是金牌臥底。

于是，宇文虛仲便寫信請求朝廷，萬萬不要將他家人遣送至金。

可最后的結果是，秦檜卻將他家人，一個不剩，全部遣送。

若是如此倒也罷了。

宇文虛仲惱怒過后，還是繼續效忠大宋。

四年后，因為一些變故，秦檜這廝竟寫信給金朝，把宇文虛仲給賣了。

當時是金熙宗在位，他本對宇文萬般寵信，得知真相后，自然怒不可遏。

他將宇文虛仲，連同全家上下百余口，關入一間小屋。

再令軍士放火焚燒，直至人、屋全部化為灰燼。

其中慘狀，“天為之晝晦”。

皇城司目前能夠查到的線索，便是宋錦城的父親，當年似乎與宇文家族有些關聯。

長生聽到這里，只覺滿心郁悶。

他正要出去透透氣，諸葛元芳卻從懷中摸出一本書冊。

“上次在熊山，你不是讓我有機會到大內找找線索，這便是今日的收獲。”

長生接過手中，只見紙張發黃，看著很有些年頭。

封面上赫然寫著“秘事拾遺”四個小字。

長生快速翻看了一遍，這才發現書中記錄的，是大宋立國之初的奇聞軼事。

“在哪兒找到的？”

“官家書齋。”

長生明白了，若是一般的江湖野史，趙構肯定不會收藏在書齋之中。

可若說有多珍貴、多機密，那也算不上。

否則，此書便會被放入秘閣之中，嚴加看管。

長生皺眉道：“這書靠譜嗎？”

諸葛元芳頓時氣極。

“你可知我冒了多大風險才拿到此書？”

“能有多大風險？官家昨日受了驚嚇，晚上肯定需要忠誠可靠的臣子護衛，等到半夜時分，你趁著上廁所的機會，摸到書齋，翻出這本書......”

“我說的不是這個風險，而是，官家如此信任我，我卻......”

“沒事，多干幾次就習慣了。”

“......”

過了片刻，諸葛元芳還是沒忍住：“第十頁，第五行，自己看。”

長生翻到這頁一看，短短一行數字，卻將他驚出一身冷汗。

“太一行事毒詭，太宗皇帝不喜，遂滅之。”

思索片刻，兩人開始將各種線索拼湊起來，試圖找出全部真相。

大宋立國之初，便有一個神秘組織，名為太一。

這個組織與大宋官方，必定有過聯系，甚至合作。

到了太宗皇帝登基后，卻認為太一行事毒辣、詭秘，便派人將它消滅了。

當然，這是書中記載。

長生更傾向于，是太一掌握了太多皇家秘聞，被宋太宗滅了口。

多年過去，江湖上從未出現“太一”的消息。

唯一現身的，就是宋錦城和那名青衣宦官。

而宋錦城又與金人合作，由此推斷，“太一”目前應該已經全面倒向金國。

他們的目標，就是消滅大宋，以報當年之仇。

諸葛元芳嘆了口氣：“事隔多年，如今又逢亂世，咱們該到哪里尋找太一？”

長生卻忽然想起一事。

昨日那青衣宦官無意之中，喊了宋錦城一聲“木蛟”。

作為臨安學霸，諸葛元芳馬上反應過來。

“木蛟應是他的綽號。角宿，二十八星宿之一，東方青龍七宿第一，七曜屬木，以蛟象征，故稱角木蛟。”

長生心中拔涼：“二十八星宿？豈不是說，像宋錦城這樣的，有二十八個？”

一個宋錦城，已令他脫了層皮，再多幾個，豈不是要死人？

長生將書一扔：“諸葛上官，捕奸緝兇，是官府的事，是朝廷的事，與草民無關。咱們就此別過。江湖不見！”

說罷，身形一展，便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