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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弱水與窫窳

昆侖之山,多玄玉。

天帝登昆侖,采玄玉,于弱水外,修設玉道,以通萬族。

千年之前,玉道之上,朝貢者無數,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千年之后,玉道之上,僅有兩道身影。

“丈天尺……不周山……”

玉道之上,玉朝云邊走邊擦拭著丈天尺,回味著方才石夷所講過去之事。

再看石夷,他面露喜悅之色,仿佛心中之事有所釋然。

二人一步一步,不急不緩,踏過每一階玉磚。每踏至一階,玉磚便會泛起隱隱玄光。

其實,若他二人踏風神行,過玉道不過須臾之間,但走好每一步,是玉朝云對上古的無限敬意。

日落月升,斗轉星移。

到達玉道的盡頭,已是一天一夜之后。東方發白,方可見盡頭是一眼望不到彼岸的大河。

此水,乃弱水。

弱水,至清,而底不可見之。

望向上游,盤繞昆侖主峰而下;望向下游,不見遠方。

玉朝云來到弱水旁,低身撿起一小石子,看似隨意地丟入水中,那石子下沉得很快,轉眼間便看不到了。

但是,石子若是丟入凡水中,定會激起水花,下沉時也一定會有氣泡上浮,而方才所丟石子卻如入泥潭沼澤之中,只不過被吞噬的速度是快了許多。

玉朝云見狀,轉身向石夷請教。

“傳說弱水為萬水之源,是創世水行祖龍昔日棲身之所。此水不同于凡水,不浮鴻毛,不懸云氣。

若我貿然憑借御風之術,飛躍其上,那我大概會跌入弱水之中,沉于弱水之淵。”

“可以啊!吾還以為昆侖之事早已在山海界絕跡,你竟知道這么多!”

“沒有沒有,只是幼時多聽聞族中長輩講過,印象深刻。若真如傳說一般,那我們應如何渡得弱水?”

石夷聽后,臉色微變,貌似想起了什么,有些尷尬。

“哎呀!是吾之過,吾本應先面見天帝陛下,請得神行法陣!”

“神行法陣?”

早在滅世大洪水之前,弱水是有一道神行法陣的。

當年,朝貢之人走過玉道,可通過此法陣,上得昆侖主峰,但這道法陣也被大洪水毀壞,又因不再有人朝貢,所以法陣未再修復。

石夷守玉道千年,為昆侖正神,弱水有感,可振翅于其上,暢通無阻,而玉朝云是首次入得昆侖,弱水不識。

“容我先行入得玄宮,懇請天帝開辟全新法陣。此前玉道遇你,吾心大悅,暢談往事種種,忘乎所以,失了準備,還請諒吾此番之過。”

“石夷大人,無妨,您請。”

說罷,石夷振翅欲飛,卻聽見弱水中傳來一聲。

“西風老哥,忘了我了嗎?”

弱水水面,無聲無息,不起波瀾,探出一只異獸,龍首蛇身,其上蹲坐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面相年輕,應該比玉朝云大不了多少,臉上刺有蛇紋,右手扶一柄長刀,左手則捏住一顆石子,正是玉朝云方才丟入水中的那顆。

“哎,吾這記性,窫窳(yà yǔ)老弟,你怎么來了?正好,快幫吾之大忙!”

“猰貐(yà yǔ)?”

聽到這個名字,玉朝云先是一驚,暗自握緊手中的丈天尺,觀察水中之人,見石夷仍是輕松之色,才小聲問道:“石夷大人,猰貐,乃兇獸也,為何此人竟叫得兇獸之名?”

那人聽后,只是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朝云,容吾介紹,這位是窫窳神族巫辛,乃昆侖弱水之守將,其座下為弱水猰貐,可在弱水之中自由游弋。至于你所言兇獸是……異種……”

“是我大哥!”

在石夷“異種”二字出口之時,巫辛先聲打斷了石夷,隨后便又是一聲苦笑。

石夷不言,眼神多了一抹同情之色。玉朝云見此情形,察覺其間復雜。

“叫朝云,是吧?”巫辛開口,問向玉朝云。

玉朝云施禮回應:“在下有熊國玉朝云,初見窫窳神,言語不妥,還望諒解。”

“無事。”

巫辛站起身來,接著說道:“有熊國,與我族還算有些淵源,你應該識得靈山十巫。”

“識得!靈山十巫乃我有熊祭祀,十巫之首巫咸大人更是大祭司。哦,對!巫姓!”玉朝云恍然大悟。

靈山十巫曾為昆侖巫族,而窫窳神族乃巫族之首,曾居昆侖藥巫山,為昆侖重臣。

窫窳神族最大功績,便是煉制出了不死神藥。

猰貐為其一族守護神獸,親弱水,可水中自如。龍首蛇身,也該是其本來之相。

山海界之猰貐,兇獸也。狀如牛,赤身、人面、馬足,音如嬰兒。是異種,但也不完全。

五百年前,一次謀殺。

巫辛之兄,窫窳神族之首巫甲慘遭貳負和相顧危的毒手。

原因則是罪神貳負想多求得一顆不死神藥。

巫甲謹遵帝命,不予之。那二人便惱怒設計騙他出藥巫山殺之,奪了神藥,逃亡山海界。

天帝震怒,遣開明軍團,捉二罪神。

拘貳負于疏屬山中,將其右腳戴上刑具,并用其發反綁其雙手,拴于山頂巨樹之下,每七日受雷刑。

殺相顧危于北海,反綁雙手,刑具鎖之。

后來,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靈山六巫合力用不死神藥試圖挽救巫甲。

復活,倒是成功了。

可是后來,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致使巫甲變成了一只怪物,變成了兇獸猰貐。

更可怕的是。

凡是窫窳神族之人,被其所傷,無一不變成了那種怪物。最后,兇獸猰貐逃離昆侖,卻危害了山海界。

巫辛被神獸猰貐保護,幸免于難。

災難發生得突然,自那時后,窫窳神族只剩巫辛一人。

靈山十巫難以說清此事之緣由,被驅逐出昆侖,雖然巫辛深知這絕不是她們的問題。

巫辛不愿再煉制不死神藥,但昆侖不可無神藥,便將神藥配方交予西王母。

神獸猰貐世居弱水,巫辛請示天帝,守得弱水五百年……

巫辛言畢,又是一陣苦笑。

石夷眼中多現一絲悲涼,大族沒落,更是族中最后一人。

聽過之后,玉朝云思慮良多,心中多有感慨,也解得心中之惑。

感慨,為窫寙;解惑,則是靈山十巫。

有熊國,千年古國也。

中風之神無懷立之,炎帝神農出之。

而今,大炎日顯頹勢,有熊卻蒸蒸日上,在于每一任國主的勵精圖治,也要感謝靈山十巫的百年護國。

五百年前,靈山十巫離開昆侖,沿兇獸猰貐所行之處,一路救治受傷之人。

有人感激,但也有人加以迫害,只因一句不死神藥的傳言。

直至三百年前的有熊國,當年的有熊國主以禮待之,尊其為有熊祭司,不求不死神藥。

在靈山十巫的幫助下,有熊國革新去舊,國力大增,但她們卻未曾向玉朝云提及過昆侖的窫窳神族。

或許,是不愿再追憶傷心過往。

“玉朝云,上來吧!讓猰貐載你,渡得弱水,上得昆侖主峰。”

神獸已靠岸,巫辛伸手示意。

“多謝窫寙神!”

“哎,不要那么叫我,叫巫辛就好,也別大人大人的叫。你是伏羲大人預言的天命之人,同輩相稱即可。”

弱水之上,神獸猰貐蜿蜒前行,泛起漣漪。

猰貐背上,巫辛在前,后面是玉朝云,空中則是石夷。

“玉朝云,有件事,我剛才忘記說了。”

“巫辛兄,請講。”

“倒也是小事,就是我這個人嘛!不喜歡別人往弱水中亂丟石子。”

只見巫辛左手捏住剛才的石子,晃了晃,臉上則是詭異的笑容。

未等玉朝云開口解釋,神獸猰貐一個潛身入水,欲連同他一起帶進弱水。

玉朝云急忙躍起,卻覺得自己身體沉重萬般,徑直墜入弱水。在弱水沒過之前,無力問道:“為何……”

空中石夷也大喊:“為何?”俯身欲救玉朝云,卻已經是來不及。他不可沾弱水,否則也將失去行空之能。

弱水之中,玉朝云越墜越快,不見身影。

玉朝云恍惚之中,卻感不對。

越是深處,越應是昏暗,為何竟如此透亮,愈發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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