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和驚蟄幾乎同時沖入了大火中。

燃燒的火沿著停尸房外的墻皮，一直延伸到了冰柜附近。

“陳陽師弟，停尸房內充滿冷氣，而且全都是金屬柜子，不可能燒起來的。”

在濃煙中，驚蟄卻是輕松的聊著天。

陳陽屏住呼吸，魂氣自動運轉，轉為了內息狀態。

他的修為并不弱于驚蟄，甚至要高出不少，但對修行者力量的運用還是差了點。

“明顯是有人放火！”

“嗯，我聞到了松油的味道，一種從松樹里提煉出來的油脂，燃燒起來比汽油還麻煩。”

陳陽握緊鎮魂手機，鎮魂結界打開，小白鯉走了出來。

“滅火！”陳陽直接下令。

小白鯉對這火焰和濃煙十分敏感，捂著鼻子，蹲下身子，伸手拍在了地上。

地下的水管和電線已經裂開來，隨著白鯉的這一掌，地下水被吸引，洶涌而來。

水柱噴出，四周的煙霧便消退了不少。

一般火災現場，最可怕的還不是高溫和灼燒，致死率最高的反而是煙霧，因為火場內燃燒的東西有塑料，雜物，有毒物品，還有燃燒時的粉塵，所以大部分人還沒被燒死，就被毒煙嗆死了。

白鯉引動的水柱已沖向了停尸房，熊熊燃燒的大火猛然遇到水，立刻不滅反漲，滾滾的水汽撲面而來。

驚蟄閃身而前，純陽無極功展開，一股霸道的力量壓了過去。

就聽到轟的一聲，停尸房爆炸了！

“驚蟄師姐，你干嘛！這是高壓環境，里面燃燒的火本來就堵塞了，你再這么一推，不就爆炸了？”

陳陽懊惱的看著一片狼藉的停尸房，現在里面什么線索都找不到了。

驚蟄也是懊惱：“不要怪我，我又不懂這些，人家讀書少好吧。”

陳陽搖頭，收起結界，試圖尋找現場可能存留的尸魂。

“沒用的，但凡是被妖怪害死的人，都不會留下任何魂魄。”驚蟄在旁解釋著：“妖怪害人的手法中，大部分是以攝取魂魄為目的的，只有少數吃人肉的妖怪例外。”

停尸房到處都是磚石和已經被高溫烤的變形的金屬。

冰柜里的尸體都融化了，再加上水沖，就像是火化到一半的樣子，帶著一股怪味。

“師弟，我們走吧，還在這里做什么？”

陳陽搖頭：“不行，我們得清點尸體，找個這里的負責人問問。”

“為什么要清點尸體？”

“因為要確定，許萱萱的尸體是被燒掉了，還是被……偷走了……”

外面傳來了消防車的尖叫聲。

陳陽和驚蟄退出火災現場，兩人身上甚至連一點灰燼都沒沾上，這讓外面嚴陣以待的趙隊和消防隊員們都是驚呆了。

趙隊急忙跟消防隊長交代了幾句，然后走過來。

“找到這里的負責人，列出一張尸體清單，然后封鎖這里，等我們查完了，再讓醫院自己處理。”陳陽直接說道。

這已經是在發號施令了，趙天喜卻是立刻點頭：“好的，我立刻就辦！”

驚蟄有些意外的看著轉身離去的趙隊長：“師弟，你很厲害啊，已經收服了這個刑偵部二隊呢。”

陳陽冷然：“不是收服，而是戰友之間的信任。”

驚蟄嘿然：“戰友之間的信任么……真無聊。”

醫院停尸房的負責人穿著睡衣就被帶來了，他昨晚上值夜班，早上才離開，憑著記憶列了一張單子。

對著火場里殘缺不全的尸體對照了一下，可以確定，許萱萱的尸體不在里面，被人偷走了！

“問題是，如果對方的目的只是為了偷尸體，為何還要放火？”趙隊問道。

這的確是不合邏輯。

“會不會是為了掩蓋現場？”老劍推斷道。

陳陽搖頭：“如果是為了掩蓋現場，那罪犯應該是把所有尸體都燒成灰才行，那樣就沒法確定尸體數目了。”

小娟用手帕捂著鼻子，沿著案發現場走了一圈：“趙隊，我們曾偵辦過一個猥褻尸體的案子，按照當時的經驗，這次現場看起來像是一個菜鳥干的。”

趙隊點頭：“現場看起來很亂，消防隊說燃點起于停尸房外，如果讓我來看。”

他眼神一閃：“罪犯是在走廊放火，目的只是為了打開停尸房的門，進去偷尸體。”

趙隊指著停尸房燒的發黑的天花板：“醫院的停尸房采用了智能控制，我問過院方，一旦起火，所有的逃生門都會自動打開。”

“也包括封鎖的停尸房，那是電子門。”

如此一來，整個案情就有了大概的輪廓。

走廊放火，打開停尸房電子門，匆忙進去偷走尸體，走廊的火勢蔓延，沖入了停尸房，直接導致停尸房電路起火。

“如果不是這場大火，現場應該留下很多線索才對。”趙隊長遺憾。

陳陽此時卻是再次走向了現場。

“讓他們都退出去，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陳陽低聲說著。

趙隊等人都是吃驚：“陳陽，你要做什么？”

“我要重新勘察現場，如果你們推理的不錯，那個菜鳥一定會留下痕跡的！”

趙隊看向身后：“有點難，現在是白天，人太多了。”

驚蟄在旁一笑：“讓我來！”

她單膝跪下，手掌輕輕按在了地上。

諸人都是莫名其妙。

但這時，地面上，一股旋風陡然出現。

旋風席卷著地上的沙塵還有火場的灰燼，組成了一道灰色的風墻，瞬間包圍了停尸房四周。

外面傳來尖叫聲。

這股黑風中，消防車不由自主的被推動，拼在了一起，形成了第二道墻。

趙隊等人都被攔在了兩道墻之間。

“陳陽師弟，你可以開始了！”

陳陽拿出鎮魂手機，腳下一道結界快速形成。

上官婉兒的昭文館之下，云鶴和劉快活一起現身。

“主人！”他們跪拜在地。

“你們倆把這里所有的尸體都整理出來，查看這里每一個角落。”

陳陽說著，再召出了小白鯉座下的黃蜂。

嬌俏可愛的小黃蜂懸浮在半空，還是有些敬畏的看著主人。

“黃蜂，你可以操控附近的昆蟲尸魂，在現場找找，是否有可控的昆蟲，如果它們能提供一點線索，那是再好不過了。”

黃蜂立刻飛入了火場內。

陳陽這是第一次同時操控三只侍魂，對他現在來說，魂氣完全沒問題，就是還不夠熟練。

按照小黑所說，閻王級鎮魂師實際可以同時操控數十只侍魂一起行動的。

劉快活和云鶴已經把現場的尸體清理出來，兩只侍魂動作飛快，現場清理出來后，小黃蜂背后的雙翅一扇一扇的，就從燒毀的地板裂縫里，爬出了數不清的黑色小蟲子。

一種以吞吃腐食為生的蟲子。

這些蟲子雖然不能說話，但在黃蜂的意念詢問下，它們開始向著停尸房西北角的地方移動。

那里現在堆滿了黑色的灰燼，還有亂七八糟的雜物。

陳陽眼神一閃，深吸一口氣，五鬼搬運術運轉！

五只小鬼一起出現，青紅色的皮膚，靈巧的身形，一起沖向了灰燼堆里。

它們的速度更快，那堆灰燼瞬間被清理出來。

不過瞬間的功夫，一只小鬼雙手捧著東西過來。

陳陽伸手，那小鬼雙手里落下一塊指甲大小的東西，十分輕，薄薄的。

這是整個現場唯一能找到的線索了。

將這塊指甲大小的薄片裝進證據袋里，外面黑色的狂風已散，場面卻是越發混亂。

趙隊急忙開來車子，大家上車，快速離去。

擦了一把汗，二隊的人都是驚恐的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驚蟄。

這個女人剛才施法了，那可怕的法術。

“看什么看，你們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哼哼！”驚蟄冷酷的說著。

老劍小娟他們都擠在最后一排，現在臉色都是蒼白一片。

陳陽拿著證據袋苦笑：“大姐，不要嚇唬他們了，我們趕緊查查這證據。”

天色漸黑，繞了一圈，趙隊開車又來到了那個燒烤攤。

大家的確都是餓了。

烤肉啤酒一上來，老劍他們臉色才稍微好了點。

看著驚蟄這女人一口氣喝了兩件扎啤，老劍他們更是放松下來。

“能喝酒的女人，肯定不是壞人。”老劍大著舌頭嘟囔著。

“陳陽，多虧你，那么混亂的現場，不是你，根本什么都找不到。”趙隊感慨。

的確，現場燃燒后的灰燼和雜物里，要想找到指甲大小的證物，比大海撈針還難。

陳陽是動用了三名侍魂，加上五鬼搬運術，才找到這珍貴的線索。

他什么都沒吃，只喝著礦泉水，反復看著證物袋里的那塊東西。

“這到底是什么……恐怕得找鑒證科做個材料分析！”

小娟伸手拿過證據袋：“做材料分析？鑒證科現在的案子都得排隊等著，就算優先我們，最少也得明天下午才能拿到結果。”

她看著袋子，咦了一聲：“等等，讓我仔細看看。”

拿出手機，讓陳陽打開證據袋，就用小娟的眉甲取出那指甲大小的碎片，然后拍照，放大。

諸人湊過來，放大的高清照片上，出現的是蛛網般細密的結構。

小娟眼睛亮了：“我知道是什么了！”

“是什么？”

“華歌的新款長襪啊，黑色最新款，雙層超薄的那種！”

聽到小娟的話，大家面面相覷。

小娟再次放大照片：“看到這些網孔了么？我找華歌長襪的廣告你們再看看。”

長襪的廣告宣傳片很詳細，詳細介紹了產品的材料。其中就有放大長襪的剖面圖。

兩張圖對應一下，果然是一模一樣！

“等等，我們現在還不確定這塊長襪碎片是不是罪犯留下的，萬一是停尸房里的工作人員留下的呢？”趙隊心思縝密。

“隊長，整個停尸房的工作人員全都是男人啊！再說了，這塊長襪碎片放大了看，像是被什么東西勾下來的痕跡，有九成可能就是罪犯留下的！”

陳陽想了一下：“我們假設罪犯是個穿這種長襪的女人，她當時要打開冰柜，拖出尸體，然后運出去，那是極有可能被停尸房柜子的尖銳之處勾住長襪的！”

老劍一拍大腿：“不管她怎么小心，現場還是留下了痕跡，這就是‘洛卡德物質交換原理啊’！”

“什么鬼？”小娟怪叫：“什么交換原理？”

這時候，驚蟄放下酒瓶，淡淡說道：“洛卡德交換原理，就是物質交換原理，這一理論最早是20世紀初由法國著名偵查學家艾德蒙?洛卡德在《犯罪偵查學教程》中提出的。”

老劍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你還懂這個。”

驚蟄哼了一聲：“當然，我是研究過犯罪學的。”

洛卡德物質交換原理是刑偵學的基礎，它認為，犯罪過程其實是一個物質交換的過程！任何罪犯在進入現場并完成犯罪事實后，都會跟現場的物質進行交換。

例如小偷偷東西，帶走了贓物，那作為交換，就可能會留下指紋，DNA，腳印，毛發等等。

同理，殺人現場罪犯交換的物質更多。

小娟收起證物，得意的看著驚蟄：“這位大姐，華歌的長襪可是最近在女孩子中最流行的爆款，我都看出來了，您這么厲害，怎么沒看出來啊？”

驚蟄舉起酒瓶掩蓋尷尬：“我從來……從來不用這些東西。”

趙隊舉起酒瓶：“敬小娟一杯，我們總算又抓住線索了！”

燒烤攤上傳來歡快的笑聲，他們也的確需要放松一下了。

此時，國立大學新校區，教師宿舍某處房間里，李蕓珊裹著浴袍，抱著雙膝，渾身顫抖的坐在地板上。

她的身后，雙門冰箱打開了，地上滿是冰箱里的雜物，而在冰箱內，一具蜷縮的尸體只塞進去了一半。

窗戶無風自開，煙羅的身影如鬼魅般穿入進來，抬頭看到冰箱里塞了一半的尸體，眼神縮起。

許萱萱的尸體一半已經解凍了，尸體上出現了紫紅的尸斑，而額頭的穿孔和空洞洞的胸腔，看起來就像兩顆大小不同的黑洞。

“煙羅哥……對不起……我就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就是想找回自己的身體，想試試，還，還能不能用。”李蕓珊還在顫抖著。

煙羅慢慢走來，蹲下，摸著她的頭：“傻孩子，你這樣做毫無意義。”

李蕓珊哭泣起來。

“你去停尸房，是否動用了妖氣？”

“沒，沒有，我記得你的話，用了妖氣就會被發現的。”

“嗯，那你留下什么痕跡么？”

“沒有，我發誓，我很小心，我是用校園樹林里弄到的油脂引火，那種樹脂整個城市到處都是，不會留下證據的。”

“萱萱，再仔細想想，否則會前功盡棄的，到時候你和我，都會有危險！”

“真的沒有，我去的時候換了衣服，現在所有的衣服包括內yi都處理好了。”

煙羅低頭看著她：“你去臥室，這里交給我處理，記住，不要有下一次，否則我不會再幫你了。”

一顆佛珠在他指尖出現，捏碎了，灑落的朱紅色的粉末覆蓋了整具尸體。

無聲無息的，隨著煙羅的咒語，這尸體開始融化，地上很快出現了一灘渾水。

煙羅認真的清理著地面，再把冰箱整理好，這才走到臥室。

床上的李蕓珊已經睡熟了。

“貪念自己的身體，那本就是一種煩惱，可憐世人，可憐世人呵……”煙羅的身子仿佛一縷煙，順著窗戶消散。

夜色愈發深沉，校園里，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出現，戴著口罩，穿著雨衣，卻是十分熟練的爬向了女老師的宿舍二樓。

就在陽臺上，這身影用一根鐵絲挑起了一件內yi，塞入自己雨衣下的包里。

他沉迷著，使勁嗅著自己裝滿戰利品的包，然后爬下來。

經過一樓李蕓珊宿舍的時候，他站住了，腦中拼命幻想著，然后來到了宿舍之后。

輕輕打開垃圾筐，摸索著，尋找著，最后翻出一條長襪，幾乎忍不住要歡呼了，然后飛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