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玉青愣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一把將崔揚拉到里間旁,動作極快的用剪刀把他衣角上的縫線拆開,果然看見里頭縫著一小塊白布。才將那一小塊布扯下來捏在手心里,她的余光就瞥見竹云已經(jīng)朝著這邊過來的身影。她順勢散開崔揚的頭發(fā),用手里的剪刀幫他把那些結(jié)在一起梳不開的頭發(fā)小心的剪掉。
崔揚驚恐的想要躲開,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哪兒能由著她亂剪。童玉青將他拉回來,手上動作卻是更加小心。
“別動。”
崔揚這才瞧見已經(jīng)走進(jìn)來的竹云,一顆心差點兒跳出嗓子眼兒。他抬眼看著指顧從容的童玉青,慌亂緊張的心瞬間得到了安撫。
童玉青的動作是這么自然,崔揚亦是乖巧,怎么看都是一幅溫馨場面,根本就看不出一絲做作。
見她已經(jīng)幫崔揚弄好了頭發(fā),竹云便親手接過她手里的剪刀,又叫丫頭來把崔揚帶下去洗澡。
“這孩子叫什么?既然來到了府上,奴婢們總得稱呼他一聲。”
“他叫……童揚。”
他是童家人,本就應(yīng)該姓童的。
竹云頷首,記下了這個名字。“那以后奴婢們就叫他童揚小公子了。”
見她眼底越顯疲憊,竹云不忍的開口說:“王妃要不要睡會兒?一會兒小公子沐浴完了奴婢再帶他吃點兒東西,之后再帶他在王府里轉(zhuǎn)轉(zhuǎn),怕是得要一兩個時辰。”
童玉青緊了緊藏在云袖里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也好,隨便逛逛你就帶他回來,別太久了。”
竹云應(yīng)下,剛要離開又被童玉青叫住。
“那個交易,是什么?”
竹云直視著她。“等時候到了,奴婢自然會跟王妃提的。”
說罷,也不管童玉青是個什么反應(yīng),徑直就走了出去。
四下無人,童玉青才敢拿出被藏在云袖里的那一小塊白布,上頭只有四個字。
二爺有難。
二爺有難!
童玉青猛地把白布攥緊掌心里,心口驟然一緊。
張媽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老夫人的人么?怎么又會叫崔揚來傳這樣的消息?
俞翀有難,他有什么難?昨日才大婚,已然是駙馬爺,他會有什么難?
童玉青心里亂得厲害,一念之間就已經(jīng)生出了許多念頭來。與俞翀之間的回憶一幕幕閃現(xiàn)眼前,她這才發(fā)現(xiàn),從那一碗鴨湯之后她跟俞翀之間就變了感覺……
倏然間像是想起了什么,童玉青整個人驟然清醒。
她從那天起整個人就活得渾渾噩噩,現(xiàn)在回想起來,許多事情根本就沒這么簡單,很多事情明明有跡可循,可偏偏被她的嫉妒和固執(zhí)給錯過了。
她手腳冰涼,恨不得自扇幾個耳光。
她原本可以緊緊抓著俞翀,偏偏就因為自己的愚蠢才把他送到了鈴公主的手里。
瞥見屋里放著花盆的花幾,童玉青用手指挖了個坑,將白布塞在里頭,又原樣遮好。弄完了之后又覺得痕跡太過明顯,又拿了杯茶水潑在上頭,掩去了痕跡。
剛要步出房門,又想起了今日竹云緊盯自己的樣子。她心有戒備,只能放棄了去找崔揚問話,乖乖躺會床榻上。明明已經(jīng)一整夜都沒合過眼了,更因為心里壓著這些事情,翻來覆去許久依舊毫無睡意。
她把從那碗鴨湯之后的事情通通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有問題,隱隱約約的似是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卻總有種模糊不清的感覺。再細(xì)細(xì)一追究,卻毫無頭緒,又只能放棄。
幾次之后她非但沒有任何進(jìn)展,反而把自己弄得更是焦躁。
不知不覺間,竟已經(jīng)過了一個半時辰。
這一個半時辰里童揚吃了東西洗了澡,更由竹云帶著把王府閑逛了一圈。一路上竹云有意無意的問起童玉青在小院兒的事情,童揚已經(jīng)十歲,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心里早有底數(shù),回答的滴水不漏又純粹的像個孩童。
“你知道你姐姐小產(chǎn)了么?”
童揚頓住腳步,臉色微變。“小產(chǎn)?”
竹云點頭,“你姐姐被送到王府來的那天流了很多血,王爺把宮中的御醫(yī)找來才救了她一命。”
竹云彎下身子,一雙眼睛洞察在他身上。
“你知道是誰想要害她么?”
童揚心口直跳,腦子里只有那晚上被俞翀打翻在地的墨色湯藥。
“小公子,你知道是誰想要害她么?”
童揚把心收了回來,一臉茫然的搖頭。“那幾天姐姐心情不好一直躲在屋里,直到那天那個女人把二爺纏在屋里,姐姐不信親自跑出去看,聽見那個女人在二爺屋里笑,她哭著就跑了出去。我才追出去就被人給打暈,后頭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要說有人要害她,小院兒里的人是不可能的,小院兒外頭的倒是有很多。聽說懷孕的女人最嬌氣了,難說是被那個女人給氣壞了也說不準(zhǔn)。”
竹云眼眸微閃,“那個女人是誰?小院兒外頭想害你姐姐的又都有誰?”
崔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面前這個看似溫柔其實一點兒不好糊弄,但既然人家要問,他也了看熱鬧。
“那個女人是位公主。至于其他要害姐姐的,可不就是俞家另外那兩個女人么?”
竹云見好就收,不再多問,算算時辰就帶著他回去了。
聽見院中有人說話,童玉青翻爬起來,剛走到外間就見竹云帶著童揚回來了。童揚小跑到她身邊,輕聲喊了句姐。
童玉青眼一熱,上下仔細(xì)的審視著他。
換了一身衣裳的童揚清秀漂亮了許多,搭著這一身衣裳確確實實像個有錢人家的小少爺。
蘭初雖然不是傾國傾城的顏色,可也是個漂亮的女子。只是在青樓里呆得久了,多少沾了些嫵媚和塵俗,才把她原本的漂亮給遮住了。本就是一家人,童揚自然也差不得哪里去。
童揚有些緊張,雙手不知所措的揪扯著身上的衣服。把他買去的那家人家落魄太久,他早已不記得自己做小公子時是什么模樣,穿慣了粗衣麻布,這會兒再穿這種華貴衣服只覺得別扭。
“我這身不好看么?”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聽她這么說,童揚臉上才露出笑意。
童玉青心中有事,最好的答案就在童揚身上,她看了旁邊的竹云一眼,說:“竹云你下去吧,我跟揚兒說會兒話。”
“奴婢就在這里候著,王妃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叫奴婢就是。”
竹云罔若未聞,只是稍稍后退了些,低眉順目,還真的叫人拿不出脾氣來。見此,童玉青越發(fā)印證了心中的懷疑。
直到用了晚飯后竹云被前院的人給叫走,童玉青才有了跟童揚獨處的機會。她知道竹云心細(xì),恐怕在屋外頭還安排著耳目,便將他帶到里間來。她還沒來得及問,崔揚就先出了聲音。
“姐,你真的……成了七王爺?shù)耐蹂耍俊?
她沉下臉來。“你胡說八道什么。”
“可是那個叫竹云說的,前兩日七王爺跟你睡了……”
“信不信我給你扔出去!”童玉青怒火中燒,臉上已經(jīng)蒙上一層冷色。
她已經(jīng)不是不經(jīng)人事的小姑娘,到底有沒有被人碰過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怎么可能由得別人一句話就真的信了那種荒唐事。
穩(wěn)了穩(wěn)心神,她見童揚有些低落難過,只能緩和了些語氣,抓著機會問他:“張媽怎么把這個東西縫你衣角上的?他怎么知道你會來七王府?”
“那一晚上你前腳才跑出去,我后腳就追出去了。可我才剛追出院門就被人給打暈,之后就一直被關(guān)在柴房里。第三日的時候我實在餓不住暈死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張媽在我衣服上縫縫補補。她說過幾日一定會有人把我?guī)У酵醺綍r候見了你,就把藏在衣角里的東西交給你。”
聽說他是被人打暈關(guān)起來,童玉青的心瞬間揪了起來,愧疚道:“我以為你一直還在小院兒里,有他在,應(yīng)該能護(hù)得你周全。就算是他與公主成親做了駙馬,也會把你安排妥當(dāng)……”
童揚搖頭,“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鈴公主被囚在宮里,俞翀還做哪門子的駙馬。”
“什么?”
童玉青緊緊抓著他的胳膊,“誰告訴你的?”
童揚現(xiàn)在小胳膊小腿,哪兒經(jīng)得住她這么大力的抓著,頓時苦了臉。“我被關(guān)在柴房時聽外頭看守的人說的。皇后太子都倒了,那個公主能好過么?”
是啊,皇后太子都倒了,鈴公主又能有個什么處境!
童玉青一直堵在心里的疑惑瞬間變得清晰,明明前一段時間外頭的丫頭還在嚼著宮里的閑話,怎么轉(zhuǎn)眼間又說起了公主大婚的事情。現(xiàn)在天下大變,怎么可能在這個時候讓公主風(fēng)光出嫁。
俞翀根本沒成親!
她們一直都在騙她!
她知道宮中劇變是成子睿所為,成子睿也允諾了她要殺了俞家人。所以既然俞翀沒有跟鈴公主成婚,是因為成子睿對俞翀下手了?
童玉青只覺得手腳冰涼,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著。不管張媽到底是什么立場,但是她知道,俞翀一定是有了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