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君王無情義。
惱起長者殺人心。
趙豫之雷霆一擊,這世上少人能敵!
卻被飛來一物攪了心緒——白布大包,來得蹊蹺。
白布大包四角散開,登時塵土飛揚,仿佛沙漠塵暴,鋪天蓋地,迷人二目。弓弩手一齊驚呼,扔下弓箭,揉起了雙眼。魏王及身邊諸將概莫能外,一個個睜不開眼睛。
眾人一時呆住,暫停了爭斗,細看究竟。
張恕卻是例外,他也早就感知到危險,雖然相比趙豫稍晚。就在弓弩將發(fā)未發(fā)之際,他瞇縫起雙眼,卯足了氣力,幾式落翎飛,折沖無憑,變幻莫測,一式驟起萍末,一飛沖天,鷹擊長空。
直撲魏王無忌!
趙普生、易家兄弟等人追之不及,魏王更是來不及反應(yīng),他正雙手揉搓眼睛呢。
張恕并不稍停,凌空變招,一式衛(wèi)霍縛單于,驚煞無數(shù)英雄!
魏王無忌已被生擒活捉。
眾將大驚失色!
張恕單臂拖著魏王,來到李繼業(yè)身旁,李宏圖在一旁桀桀怪笑,盡是癲狂之態(tài)……他舉起了手掌,魏無忌啊魏無忌,新仇舊恨一起報,先拍你個稀巴爛!手腕卻被李繼業(yè)死死抓住,李宏圖大怒:哥!你,你還笑……
諸將不容多想,舍命來救魏王,張恕拔出冷月鋸,抵住魏王脖項,厲聲大喝:要活魏王,還是死魏王?
那還用問?
老實呆著!
魏王心境糟糕透頂,真是天不佑我,好好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來的塵暴呢?妖孽……
莫非無忌真的有錯,是以上蒼示警?董子天人感應(yīng)之說他從來不信!此時命懸一線,不免方寸大亂,胡思亂想……
可他畢竟經(jīng)風歷雨,見過多少大世面,片刻便沉下心來,判斷局勢,分析利害,苦思脫身之策。用強已是不行,那就拉下這張老臉吧,嗨嗨……
“張將軍!無忌素來敬愛,令岳姜博古乃是無忌至交,你不可害長輩性命!”,魏王勉強睜開雙目,雖然灰頭土臉,落人彀中,卻不輸氣勢。
張恕一陣冷笑:適才你要放箭,可不曾記得我那岳父大人!
見趙豫就在身邊,魏王趕忙相求:趙先生救我!
趙豫面無表情,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心里琢磨著魏無忌,到底是什么人性?是趙某往昔看錯了他,還是勝利讓他忘乎所以……
佟簡走了過來,魏王央求道:佟老英雄救我!
只聞一聲雄渾的冷笑,佟簡護在張恕身旁,不但無意相救,分明是阻止他人來救。
趙普生有些發(fā)呆,看師尊和佟伯父的意思,魏王活該被擒。不過他畢竟是魏王麾下大將,不救似乎說不過去,既然不能和長輩動武,只能誠心相求:啊,恕哥,還請放了魏王,萬事好商量!
張恕揶揄地一笑:原來可以好商量的哦。
魏王脖子被夾得難受,忙道:不錯!不錯!萬事皆可商量!
李宏圖獰笑道:取你首級可得商量否?退兵江南可得商量否?
諸人見他舉起手掌,面露狂態(tài),這是要取魏王性命,只須這一掌下去,這腦殼不但沒法要,也沒法再看了。
李繼業(yè)一把抓住弟弟手腕,嘆道:不可取他性命。
李宏圖狂叫一聲:為何?
他想起了所有的苦,所有的痛,皆拜魏王所賜,他要取我性命,可曾有過半點兒猶豫!
正在此時,一位老者,低著頭,背負雙手,踱上山來。將士們像是中了邪法,竟無人阻攔,自動讓出一條路來。
趙豫感知到了什么,抬頭一瞧此人,頓時心頭一震。
世人皆言我趙豫深不可測,自己多少也有些自負,可今日看來,這人才真可謂深不可測!適才那救命的大土包,定是此人所擲,雖然他甚是清瘦……
數(shù)百斤沙土,絕非蠻力所能擲出,老者卻能舉重若輕,讓它懸停在眾人頭頂,不偏不倚,恰到好處!換做俺趙豫,雖也能輕松擲出,能否到這般火候,那只能試了才敢說!
李宏圖一見老者,卻驀然落下淚來。
老者來到魏王身旁,打個問訊:魏王殿下,別來無恙乎?
魏王睜大雙眼,看了半天,聲音微顫:李丞相!清峰兄?是清峰兄……你還活著!
二十年前,魏王無忌與馬正山、李清峰性味相投,相交非淺,雖貴賤有差,卻平輩論交……別來無恙乎?啊呀老哥哥,你看我這樣兒,腦袋都快搬家了,像無恙嗎……
李清峰猝然到來,卻讓魏王靈光一閃,想起一事。
李宏圖初定江南之時,魏王便聽人風傳,這李宏圖是李老丞相之子,當時他只是呵呵一笑……昔日秦失其鹿,民變蜂起,多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就連草原胡虜,到處剽掠的主兒,也敢自稱軒轅黃帝之后!李宏圖還不是一樣,拉虎皮作大旗,自壯其膽、自高出身而已!
可此時,魏王巴不得他真是李清峰的兒子……
努力回憶李清峰舊時模樣,再仔細觀瞧李宏圖,是是是,多少有些相像呢!
李繼業(yè)、李宏圖見父親到來,喜出望外,又不意外。這幾個子女都是他的寶貝,甚至那個姜婷兒也不例外……
他怎能安居深山心中無事!
兄弟倆齊來見禮:爹!您老人家怎么來了!李菲更是雀躍而來,抱住父親胳膊,親昵地搖個不停。李清峰一笑:這孩子!還是個孩子!
李宏圖叫一聲爹,便覺慚愧難忍,都是孩兒無能,害老父操心!
往事如夢……
自打知道父親蒙受的冤屈,李宏圖小小年紀便生出萬丈雄心,立下宏圖大志,皇帝老兒屈待大臣,倒催生出一顆仇恨種子,深深埋在他心里,一有時機便生根發(fā)芽……
多年來他行走江湖,苦心經(jīng)營,施恩天下,遠交漠北,夢幻從不曾熄滅!李清峰是何等聰明,如何察覺不到……只是,這孩子是個強人,不聽人勸!唉,隨你折騰去吧,不撞南墻不回頭!不到黃河不死心……
待你宏圖大業(yè)化灰燼,為父便是你避風港灣!
風高浪急,傾覆在即,四面楚歌,走投無路。
時候到了,為父來了!
魏王無忌嘆了口氣,李宏圖果然是李清峰的兒子。莫非李清峰昔年蒙冤,舊恨難消,便處心積慮,縱容兒子逐鹿江南,覬覦天下?
倘若所料不差,我命休矣!無忌毀了李宏圖的基業(yè),也毀了李清峰的雄心,他豈能善罷甘休……
如此,無需求情了吧,何必自取其辱……魏王無忌心中一黯,閉目待死。
“放開魏王殿下!”
李清峰一語出口,輕描淡寫,張恕卻不敢違拗,輕輕挪開了冷月鋸。
魏王睜開雙目,一臉疑惑,心中并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