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讓我繼續說下去，我緩了緩神，又說起了那些肉脊椎。

“肉脊椎？那是什么東西？”劉三問我。

“就是被剝了皮的蛇，連內臟都沒有了，頭跟尾巴也完全分不清楚，冰冰涼涼地纏滿了我全身，它們的力氣還很大……”

我發現，劉三的眼睛直勾勾地，他在觀察我。

我心里有些懼意，聲音也比剛才小了一些。

劉三卻依舊盯著我，他擺弄了一下手里的酒瓶，見我不說話了，突然道：“唐小圓，是不是你小時候，被這東西嚇到過？”

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一下，看向一旁的醒子和陸凡：“你們兩個看到她說的那個肉脊椎了嗎？”

兩人搖頭，說沒有看到。

劉三又走到醒子面前問道：“告訴我，你在油燈熄滅之后，發生了什么？”

醒子頓了頓，也是心有余悸地說著：“我又被扔進了魚缸里，我看見自己的周圍，全是那種三條腿的蟾蜍，跟吃掉牛蛙的那一只一模一樣，它們撲到我的身上，張開大口想要一口一口地吃著我的身體。”

又喝了一口酒，劉三道：“那你知不知道，突然冒出來的這些金蟾是從哪兒來的？”

醒子木然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

“你當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醒子有些急。

笑了笑，劉三拍拍他的肩膀：“年輕人，別害怕。”

說完，他又轉身看向陸凡：“我讓你提著燈籠去找他們，你告訴我，在你第一眼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兩在做什么？”

陸凡哦了一聲，認真回答起了劉三的問題：

“當我借著油燈第一眼看到他們的時候，唐老板正抱著頭蹲在地上，雙眼緊閉，我怎么叫她，她也不回答我。而醒子就在他身邊，他坐在一口玻璃水缸里，里面沒有水，他在用力撲打著身體，好像要把什么東西趕下去。”

劉三又笑了一下：“那么，你看到他身上那些東西了嗎？”

陸凡搖頭：“他身上根本什么都沒有，我能看到什么啊……”

往后退了幾步，劉三又來到我面前，他對陸凡道：“其實，他們身上是有東西的，只不過除了他們自己，誰也看不見。”

聽到這里，我們都懵了。

特別是我和醒子，在互相對視了一眼后，我們幾乎同時問劉三：“這到底怎么回事？”

又是一口酒下肚，那瓶一斤裝的1573只剩下了一半，劉三的神色微醺，認真地說道：你們身上的東西，別人看不到，它從你們心里爬出來，在你們身上恣意蔓延……”

“從心底爬出來……”我默默念叨著，似乎明白了什么。

醒子卻還是不懂，他繼續問劉三：“你在說什么啊，什么東西會從心里爬出來，這也太……”

我忙道：“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了。”

“唐老板，你知道了？”

點點頭，我嗯了一聲，又轉頭看了一眼劉三，他正看著我，眼中帶著幾絲我看不懂的神秘。

“那你告訴我，是什么？”

深吸了一口氣，我輕輕說道：“恐懼，是我們心里的恐懼。”

“……”

醒子看著我，一臉的茫然，我知道他根本就沒有聽懂我在說什么，于是在略微停頓了一下之后，我這樣跟他解釋著：

“那條無皮的肉脊椎，我小時候只見過一次，后來被我無形的放大，形成了我心中一個巨大的陰影，盡管它其實并不可怕，但它卻一直存在于我的潛意識中，每次想到它，我都會覺得它有了生命，要朝我撲過來纏住我。

這就跟那只小金蟾對于你來說是一個概念，你是被它嚇死的，所以你的潛意識里它是最可怕的東西，只要想起它，你就會感覺它要張開大嘴吃了你。

這就是恐懼，存在于我們心里的恐懼。當時那種情況下，我們身處一個特定的地方，一定是有什么東西將我們內心的這種恐懼激發出來了。

所以，我們兩個當時才會是那種反映。

而陸凡沒有那種感覺，他自然是看不見那些什么金蟾肉脊椎，同樣，你被他救下來之后，你身上的恐懼消失了，但你也看不見我身上爬著的肉脊椎，因為那些東西是我的恐懼，不是你的！

醒子，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在聽一個故事似的，一旁的咩咩似乎完全懵了，她扣了扣腦門，沖我哼哼說道：“唐老板，什么內心概念的啊，還什么潛意思，這也太高深了吧，能不能說得通俗一點兒啊……”

我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咩咩，回頭我再跟你好好解釋吧。”

我轉身看著劉三，他正笑瞇瞇地看著我，我小心地問道：“劉三師傅，我說的對嗎？”

又是一口酒下肚，他的臉色已經微微發紅，我有些佩服他：這老頭真厲害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啊，這么瘦小的個子，酒量還這么好。

“很正確。”

他只說了三個字。

我點點頭，又問他：“那么，能夠把我和醒子內心的恐懼勾起來的，到底又是一種什么東西？”

問完這句話的時候，我注意到劉三神色一怔，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了一下后，反問我說：“唐小圓，知道你剛才去的是什么地方嗎？”

我想了一下：“您問的是……在這火鍋店與金蟾大嘴之間的那段距離吧？”

“對！”他點頭。

我回想著那條路，一路上滿是落葉，很冷也黑暗，除了那個奇怪的一直在哭得小孩兒，我還看見了那個帶魂魄離去的辮子姑娘。

她又為什么會出現在那兒？

難道僅僅是為了抓陸凡？

而且從劉三之前的表情來看，他對那小孩兒，是有些忌諱的，他應該知道一些東西，但是不想說，又或者是不能說。

“你說那里不是陰間，可那個地方也不是陽間，如果非要給它一個定義，我覺得應該是……”

想到這里，我的頭皮突然有些發麻，劉三瞇著眼睛，似乎在等待我說出后面的話。

頓了頓之后，我終于說了出來：“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地方，因該是……孤魂野鬼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