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感受著言語中的冷淡，朱允炆雙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下意識撅了撅嘴巴，起身將食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案臺另一邊：“皇祖父，您一會一定記得吃啊！可別累壞了身子。”

說著，說著，朱允炆神色內(nèi)斂，面容中浮現(xiàn)出一絲自責(zé)和擔(dān)憂，一聲長嘆：“哎…都...都怪孫兒，是孫兒愚鈍沒用，只能夠眼睜睜看著皇祖父這般辛苦操勞，卻沒辦法、也沒能力為皇祖父分憂......”

朱元璋抬了抬眼，瞥了一眼言辭懇切，神色中充滿內(nèi)疚和擔(dān)憂，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紅的朱允炆。

此情此景。

他心中對于眼前這個看著良善的兒孫，有著無比復(fù)雜的情緒。

雖打心眼里他認(rèn)可朱柏的話，但終究還未被證實，或多或少還抱有一絲僥幸。

現(xiàn)如今，就對朱允炆這般態(tài)度，多少有些于心不忍，畢竟傾注心血教導(dǎo)，相處了近兩年的時間。

沉吟了片刻，朱元璋右手輕輕的敲了敲案臺，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平復(fù)下內(nèi)心躁動情緒，指了指一旁位置：“坐吧！坐下說話。”

方才朱元璋的冷淡，令他或多或少感覺有些不適，心中難免有些吃味。

聽了這話，朱允炆原本有些凝重的心頭，不由閃過一抹歡喜。

還以為皇祖父這是對他不滿，現(xiàn)在看來怕是他想多了，怕是朝堂上的事情，或者之前湘王朱柏拜訪，兩人相談兩個多時辰，有什么煩心事情吧。

也正是如此，讓朱允炆對于之前兩人所聊事情，于心中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不過....對于離開東宮時，呂氏告誡他卻是牢記于心，知曉現(xiàn)在不宜出言，遂不得不強壓下心中好奇，一邊想著，一邊坐了下來。

朱元璋轉(zhuǎn)頭看向神情拘束的朱允炆，沉吟了片刻，問道：“允炆啊，方才聽你所言，剛從大本堂上完課回來，最近在學(xué)些什么？”

朱允炆聞言，臉上瞬間掛上自信笑容，連忙回道：“回皇祖父，最近時日，孫兒正在學(xué)禮記.經(jīng)解。”

“喔？”

朱元璋挑了挑眉，臉上露出一絲好奇，問道：“都已經(jīng)在學(xué)禮記.經(jīng)解篇，挺好的，經(jīng)解中于你印象最深的，最喜歡的有哪些？能夠給咱說道說道嗎？”

這不是問到他的強項了嗎？

自認(rèn)為，在學(xué)問一途，朱允炆可是有著極大的自信，隨即雙眸中閃過一道興奮精光，簡單整理了一下思緒，道：

“禮之于正國也，猶衡之于輕重也，繩墨之于曲直也，規(guī)矩之于方圜也。”

“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遠罪而不自知也。”

“此兩點，最為讓孫兒印象深刻。”

“........”

看著侃侃而談的朱允炆，一掃方才怯弱模樣，氣息突變頗有一副意氣風(fēng)發(fā)指點江山樣子，與之書本對照，敘述著屬于自己的觀點，朱元璋愣了一下頜了頜首，對其言語并未作評判，饒有興趣的聽著。

自顧自說著，待把自己心中所想，娓娓道來之后。

從自說自話中回過神來的朱允炆，一臉自信笑著看向朱元璋，如考了雙百分等待大人夸贊的孩童一般：“皇祖父，不知孫兒理解可對，說的可妥當(dāng)？”

朱元璋聞言，眉頭微皺沉吟了片刻，瞳孔底部一絲失望之意一閃而過，不過卻被他隱藏的很好，微微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允炆啊！此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說對也可以，說不對也行，很多事情并不是照本宣科，死板硬套書本上的內(nèi)容，就能夠解決，人與人不同，花有幾樣紅，因地制宜，視情況而定，才是上上之選。”

“此事，你還得好生的想一想。”

此言一出。

驟然間換來朱允炆懵逼了，面色中難以置信錯愕之意盡顯，有些沒鬧懂什么意思，亦不敢相信這個回答會引來朱元璋這等評價。

要知道，這般解答、答復(fù)，可是他忠實擁護者，兼狗頭軍師黃子澄和棄泰兩人，給他專門準(zhǔn)備、讓他于朱元璋面前露臉，應(yīng)對突然考核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

雖未直接出言否定，但他也不是傻子，就這般言語，顯然他的解答，并未真正說到朱元璋心坎里去，并非朱元璋滿意的答案。

可為何呢？究竟是為何呢？

如此驚艷的答案，為何還是未能讓其滿意？

片刻后，從愣神中回過神來的朱允炆，壓下心中忐忑，強打起精神鼓足勇氣，虛心問道：“皇祖父恕罪。孫兒愚鈍，懇請皇祖父給孫兒解惑。”

朱元璋半瞇著雙眸，笑呵呵的盯著其看了良久，微微搖了搖頭擺手，道：“此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能夠容你自己耗費時間，好生的想一想了，一通則百通。”

說著，說著，朱元璋見其也并未有過分和逾越之言，與之以往表現(xiàn)一般無二，遂只當(dāng)方才是自己過于敏感想太多，也失去了與之糾纏的興趣，伸手抓起桌上奏章，攤了攤湊近眼前，沖其隨意擺了擺手，道：

“好了。”

“咱今日政事還多，亦有許多急件待批閱，你就不必陪著咱了，回去好生想想今日的問題，好生多讀讀書。”

朱允炆聞言神色一怔。

多讀讀書，算怎么回事？他近些年讀的書，學(xué)的東西還少了嗎？

今日究竟怎么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倘若往日，皇祖父待考校了學(xué)問以后，必然會借故問他一些關(guān)于朝堂政事上的一些問題，教他如何批閱奏章，再不濟都會對于他所言學(xué)問，點評之后如若與之意見相左，亦會極為耐心的跟他解釋，教導(dǎo)于他。

但現(xiàn)在....不僅僅學(xué)問意見相左，讓他自己回去細(xì)想，連朝堂政事也不教，批閱奏章這些每次的必修課，都直接略過下達逐客令。

好不容讓他找回的熟悉和自信感，頃刻間化為烏有，一切略顯變的有些陌生了起來。

想著來之前，母妃的交代叮囑和對于某些事情的擔(dān)憂。

朱允炆此時此刻，也不免跟著憂心猜忌起來，心不禁被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微微變了變臉，暗自腹誹：“難道真如母妃所言那般，湘王入宮于皇祖父面前，說了他什么不是之處，讓皇祖父對他心生厭惡？真是可惡！！”

“不行！這般絕對不行，不能夠坐以待斃，勢必要主動出擊，探明緣由，方可以尋化解之法。”

“朱允炆，你一定行的！”

想著，朱允炆心中不停給自己打氣，回道：“皇祖父教導(dǎo)的是，孫兒確實才疏學(xué)淺，所遇之事頗少，許多想法不夠成熟穩(wěn)重，讓皇祖父為孫兒操心了，孫兒必定努力虛心學(xué)習(xí)，絕對讓皇祖父失望。”

說著，說著，他頓了頓，微微躬了躬身子，面色中帶著一絲謙卑和虛心，繼續(xù)道：“皇祖父，方才孫兒在前來御書房時，曾聽聞別人閑談，十二叔來京都了。”

“之前孫兒，在大本堂學(xué)習(xí)時，時常有聽大儒們夸贊十二叔文韜武略、仁善孝順心性極佳，借此鞭策我等，何奈十二叔于洪武十八年就藩，后未再入京都。”

“在十二叔就藩前，雖與十二叔有過數(shù)面之緣，但我那時年幼心智未明，性格羞澀不善言談，少有同十二叔交談。”

“現(xiàn)如今正巧十二叔入京都，身為晚輩孫兒于情于禮都應(yīng)該去拜訪一番，亦可借此向連大儒們都極力推崇夸贊的十二叔請教一番諸多不懂處。”

“皇祖父，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