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死后第二年，朝堂動蕩，邊境戰亂。

皇帝來請我回去，穩固朝綱。

我的侍衛守在墓前，“女相已死。”

皇帝不相信，“她是不是還在氣，當初我用她跟西延國換翩翩？朕都解釋了，局勢所迫，她若再不現身，朕誅他九族。”

“皇上約莫忘了，女相沒有九族了，她唯一的親人，為貴妃試藥而亡。”

1

兩國交戰，西延國趁亂抓住皇帝的心上人秦翩翩。

要求用無雙國十三座城池，或用女相葉玲瓏來交換。

皇帝在朝堂上發瘋，“還商議什么？！趕緊去救朕的愛妃！”

用城池換人，有損國體。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溫聲勸道:“玲瓏，翩翩身子嬌柔，你去換換她吧，待時機成熟，朕會親自帶人去迎你回來。”

所有朝臣都極力反對。

“皇上啊，嬪妃可以有很多個，但堂堂無雙國女相只有一個！而且女相功績斐然，是朝廷頂梁支柱，換不得啊！”

“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

皇帝急得砸了所有奏折，“三思個屁！朕的愛妃若有個三長兩短，朕砍了你們所有人的腦袋，讓你們都跟她一起陪葬！”

我上前行禮，“皇上，臣愿去換回貴妃。”

皇帝立刻喜笑顏開，“朕就知道，玲瓏不會見死不救。”

我轉身走向殿外，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酸澀。

我是罪臣之女，從小在掖庭長大，后來被派去服侍冷宮里，最不得寵的皇子景翊衡。

我們相互扶持，相互成就。

我為他步步籌謀，扶他登基為帝。

而我也成為無雙國第一位女宰相。

國內初定，百廢待興，此時他讓我去換一個妃子。

西延國早已聽說無雙國的女宰相，智謀無雙，認定皇上會在城池和我之中，選擇我來交換。

從京城出發，我們途中屢屢遇刺。

我受傷中毒，到西延后的第二年，就不治身亡。

此時，荒涼的南郊葉府，一個灰色衣衫男子在清掃落葉。

微服來訪的無雙國皇帝景翊衡，一襲墨色，身軀凜凜。

他在灰塵中嫌棄地捂了捂口鼻。

寒星是我曾經侍衛，他原本是北漠國人，一次巡視中，他被追殺，我順手救了他，自此他便跟在我身邊。

景翊衡嗤笑，“看來，西延國對葉玲瓏，也不怎么樣嘛，讓她出來見我！”

寒星動作略頓了頓，低聲道：“她見不了。”

景翊衡身邊侍從大怒，“大膽！你知道你眼前站著的是誰嗎？快讓葉玲瓏出來迎接。”

寒星頭也沒抬，淡淡說：“憑你是誰，天王老子來，她也見不了，她死了。”

2

景翊衡震驚，差點沒有站穩，幸好被侍從扶住。

“什么？不可能！她最是智謀雙全，怎么可能會年紀輕輕就死了？”

寒星拿起掃把，“跟我來。”

幾人穿過葉府，來到后山一座墓前。

墓碑上赫然刻著我的名字。

景翊衡紅了眼眶，連連搖頭，“朕不相信！她是不是還在氣，當初用她跟西延國換翩翩？朕都解釋了，局勢所迫。”

他沖到寒星身前，一把抓起他衣襟。

“她最會陰謀詭計，讓她給朕出來，再不現身，朕誅她九族！”

寒星冷笑道：“皇上約莫忘了，女相沒有九族了，她唯一的親人，已為貴妃試藥而亡。”

“貴妃讓她試藥，是對她的信任，是她的福分！難道，玲瓏還會因此事怨懟朕？讓她出來，我當面與她說。”

寒星坐在墓前，用衣袖擦拭墓碑。

“她怨不了皇上，她死了。”

景翊衡挑挑眉，冷哼道：“她定是假死！派人去查，將西延國翻個底朝天，也要將她翻出來！”

他拂袖往外走，“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哪怕她變成一具尸骨，朕也要將她帶回無雙國。”

他腳步匆忙，差點撞到一個正在修剪樹枝的老嫗。

老嫗一臉皺紋，垂頭道歉，“對不住，對不住，人老了眼神不好……”

景翊衡深吸一口氣，看向我的墓碑。

“葉玲瓏，待朕找到你，就將你這墓鏟平！我們曾說過生死與共，并肩戰斗，你說生是朕的人，死也是朕的鬼，朕一定會找到你！”

我們確實說過生死與共，在冷宮樹蔭下，我們共分一個餿饅頭的時候。

我們從冷宮步步籌謀，努力活下去，發展勢力，爭奪皇位。

刀光劍影，我們是彼此依靠，相互扶持。

我為他籌謀劃策，為他收納人才，甚至不惜以身為他的盾牌，護他周全。

我從沒有告訴過他，其實我愛他，愛了很多年。

我想等到他穩坐高位時，再表明心意。

還沒等到那一天，這份情意，已漸漸冷卻成灰。

3

寒星見他們走遠了，趕緊過來扶我。

“姑娘，可撞到了？”

景翊衡怎么也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我就是這個老嫗，假死后藏身于此。

此刻戴上了人皮面具，滿臉滄桑，身軀佝僂。

景翊衡跟我相處多年，近在咫尺，他也沒有認出我。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擺擺手，“宮中消息傳來了？”

他從袖中拿出幾封飛書。

前些日子，皇帝封了秦翩翩為皇貴妃，將她捧在手心寵愛。

她想吃新鮮魚生，景翊衡派人從海邊送來，用海水養著的活魚。

她想煉制美容養生丹藥，景翊衡收羅術士，重金尋藥材。

我唯一的親人，我娘親，也是因秦翩翩賜藥暴斃。

秦家已經在朝中一枝獨大，結黨營私，大肆收斂錢財。

引起朝臣們諸多不滿，紛紛上書，都被景翊衡駁回。

看來，我重回無雙國復仇的時機，就快成熟了。

4

我是罪臣之后，從小和我娘親在掖庭相依為命。

我當上女宰相后，想將她接出皇宮，卻被貴妃留下服侍。

我跪在御書房外，苦求景翊衡放我娘親出宮。

他卻只是笑著將我扶起來，“玲瓏，你想太多了，翩翩性子單純，只是想留下你娘親小住些時候而已，過段時間就讓她出宮跟你團聚。”

我派人時刻留意娘親動靜，卻還是始料不及。

貴妃在用膳時，給娘親賜丹藥，說是美容養顏。

噩耗傳來，我趕到后宮，娘親口中大口大口吐著鮮血，仿佛要將身體內所有的血都吐出來。

她從小帶著我在掖庭長大，吃盡苦頭，受盡白眼，眼看才剛剛好起來，還沒有過幾天安生日子。

我抱著她，哭得撕心裂肺，“娘親，娘親……”

太醫來了，紛紛搖頭。

“丹藥本無毒，可是夫人之前還吃過其他相克的海蝦，在體內融合，產生劇毒。”

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親人，就這悄無聲息逝去了，她甚至沒來得及見我最后一面。

我抱著娘親往外走，心知肚明這一切是誰的籌謀。

秦翩翩哭得梨花帶雨，躲在景翊衡懷中。

“皇上，你相信臣妾，太醫也說了，這藥丸無毒，臣妾是無心的。”

景翊衡柔聲安慰她，“不怕不怕，朕知道你是無心的，我會替你給玲瓏賠個不是。”

……

他們的話落入我耳中，刺得我心臟窒息般生疼。

在他眼里，我娘親的命，就賠個不是這么簡單。

景翊衡可能忘了，曾經在冷宮的歲月，是我娘親將她的口糧分給我們，是她用她柔弱的身軀護我們長大。

5

我抱著娘親回到府中，輕柔地為她擦洗好容顏。

寒星悄然從窗戶進來，沉默立于一旁。

我哽咽開口，“查出什么？”

“夫人的吃食，都是貴妃小廚房做的，今日是貴妃的侍女說想吃海蝦，估計夫人也一起吃了……”

“知道了。”

娘親，我不會放過害你的人！

景翊衡帶來黃金萬兩，田產無數，向我賠禮道歉。

我的手，劃過一排排冰冷金條。

我要這些錢和地，有什么用？

這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也死了。

我們吃不飽穿不暖時，每一個難熬的瞬間，都以憧憬未來生活為向往。

我想讓娘親后半生平安無憂。

她喜歡曬太陽，我在宰相府邸中，給她做了秋千和搖椅。

她最喜歡的桂花樹，我種滿了整個院中。

可她死了！

還未來得及看一眼，這來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景翊衡溫言相勸，“玲瓏，翩翩身體柔弱，還不顧自己安危救了朕，她哥哥手握兵權，朕現在是皇上，得多方平衡。”

我轉身看他，眼淚滑落，“皇上，我沒有救過你？我娘親沒有救過你？”

我自掖庭雜草般長大，這是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落淚。

他皺起了眉，想伸手為我拭淚。

我避開，言語冷淡，“恭送陛下。”

臨走前，他只留下一句，“玲瓏，你好好想想吧，我們再也不是從前的我們了，權衡利弊之事太多了。”

我對他徹底失望，這樣的君王我不想再輔佐。

這也為之后我爽快答應，前去西延換貴妃，埋下伏筆。

6

而今，朝中大臣紛紛上書，催促景翊衡請回葉相。

他勃然大怒，“葉玲瓏，你究竟躲在哪里！”

他派出錦衣衛和暗探，到處尋我蹤跡。

可只等到一次次的回報，“并未尋到女相行蹤。”

秦翩翩用戴著金護甲的纖纖玉指，將一塊糕點送到景翊衡唇邊。

“皇上息怒，保重龍體要緊，可能……葉相真的死了……”

啪地一聲，秦翩翩臉上浮出五個巴掌印。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景翊衡。

一直以來，他對她寵愛有加，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她。

“這種話，不要再讓朕聽見！你以為她這么無能？！”

秦翩翩嚇得眸中盈盈水光，柔聲道：“皇上，臣妾錯了，臣妾也是為皇上著想，臣妾的命都可以給皇上的啊……”

景翊衡眼神緩和，這句話他想起秦翩翩曾不顧自己受傷，還為他擋箭的瞬間。

至今，她心口上還留有疤痕。

景翊衡每每看到她白皙皮膚上的疤痕，都會愧疚不已。

他輕柔地將她摟進懷里，“對不起，翩翩，是朕太著急了，朕不該遷怒與你。”

當初，我們從博州帶兵造反，一路殺到京城。

途中偶然遇到被流寇窮追的秦翩翩，她被景翊衡所救。

景翊衡扶她回到軍營時，所有士兵都看向她，目不轉睛。

她一身白衣，染了點點血跡，梨花淡白，楚楚動人，一雙水靈靈眼眸似小獸般，讓人忍不住呵護。

后來才知道她哥哥駐守京郊，手握重兵，如果能得到她哥哥的支持，于我們大有助益。

我們一道回京，途中景翊衡遇刺，秦翩翩拼著受傷未愈擋在他身前。

嬌弱的小白花，拼死相護的恩情，令景翊衡動容。

我后來調查到，那場偶遇和遇刺，都是她和她哥哥的策劃。

秦家是眼看京城大勢已去，尋求新主依靠。

查到真相時，我娘親已被秦翩翩害死。

那時，我并未告訴他實情，他喜歡這種禍國殃民的狐貍精，那就讓他承受后果。

7

侍衛來報，“皇上，錦衣衛挖開了葉相的墓，發現，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