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姐沒出手？

這是梁界的第一反應。

也就是說四師姐認為來人并不會對梁界產生任何威脅。

也有可能是來人過于迅速，四師姐都沒能反應過來。

可是抓住腳踝的手綿軟無力，顯然答案更可能傾向前者而不是后者。

一系列思想活動僅僅發生在梁界轉身的這一瞬。

確定來者無害之后，梁界很明顯松了一口氣，可他不由又有些納悶，誰沒事在大街上卡別人腳脖子啊？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梁界低頭之后，就得到了解答。

抓住梁界腳踝的，是一個趴在地上，灰頭土臉的孩子。

一身布衣上面全是破洞，渾身帶著擦傷的小乞丐抓著腳踝，被塵土掩蓋住光芒的眼睛中滿是喜悅地看著梁界。

在梁界低頭后，興許是看清梁界的長相。

小乞丐連忙松開了手，眼中的期待也被恐懼占據：“對對...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她的聲音稚嫩嘶啞，勉強能分辨出是個女孩的聲音。

說完，小乞丐趴在原地一動不動，身體忍不住因為恐懼而顫抖著。

梁界感覺到被人從后面扯了扯衣服，然后就聽到四師姐的聲音：“估計是這孩子看到你的穿著把你當做他的什么熟人了。”

梁界看了看自己，一身粗布衣，的確很容易被別人當做鄉下的販子。

只是師姐這略顯緊張的話語，難不成是害怕自己傷了這小乞丐？

師姐還是不太了解自己啊。

要是換做以前，梁界可能會揶揄自嘲，可現在，看著爬著的孩子，他實在笑不出來，臉色也陰沉得可怕。

朱掌柜這是也走到梁界身側，躬身后看著小乞丐道：“這應該是南面因為戰役逃來的難民。”

“難民？”梁界俯下身，看著傷痕累累的小乞丐，胸腔中有股言不出的怒火，“難民逃難怎么可能會受這樣的傷？”

“這......”朱掌柜此時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剛才是怕梁界和那些貴族子弟一樣傷了小乞丐，這才上前看看情況，不想一句話直接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這什么這？知道情況就快說！”梁界不耐煩的催促道。

這種時候這種腦子里只有獨善其身的商人頭腦讓梁界很不舒服。

前有狼后有虎，朱掌柜這下只能一咬牙：“回這位公子，她身上的傷都是城北蔡家的主子弄出來的。”

梁界半蹲下身，伸出一只手輕輕放在小乞丐的背上。

這一下，梁界清楚地感覺到小乞丐的身軀劇烈顫抖了一下。

梁界輕聲安慰道：“別怕，我不是壞人。”

小乞丐還是沒敢抬頭，只是顫抖的身體微微平息。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梁界平靜地看向朱掌柜，只是他的眼底深處仿佛有火焰在竄動。

朱掌柜也看出梁界不是在開玩笑，不知怎地，嘴巴趕在他思考之前就已經動了起來：“前幾日這小乞丐在街上不小心碰到了蔡家的大少，于是被蔡家的大少吩咐手下當街斷了雙腿。”

“就因為這事？”梁界這時更像在跟自己說話，“就因為碰了一下，就要斷別人雙腿，這還是個孩子，這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區別？”

“這就是世道啊。”朱掌柜在一旁背著手，嘗嘗嘆了一口氣，“南荒人本就與中原人不對付，這孩子從南荒逃難來，自然也不會少受了白眼。”

梁界本來是想救濟收養一下這小乞丐的，可在聽了朱掌柜的話后，他的心思發生了一些轉變，“有一句話你說得對，也把我點醒了，這就是世道，世道面前，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

“戰爭可能不需要聲明，但是犧牲者不該是孩子，他們沒有做錯什么，所以......”

梁界將手掌遞到小乞丐面前，展開之后，一枚晶瑩剔透的丹藥停在了梁界的手中。

這是一枚二品的療傷丹藥，對梁界這樣的練氣修士來說都能肉白骨，更別說只是普通人的小乞丐了，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能將他的命吊回來。

“所以我想給你一個機會。”梁界直接把丹藥遞到了小乞丐的手上，“吃下這枚丹藥，你的傷就能痊愈。”

“你可以把我當做與那日毆打你那人一樣的畜生，我騙你吃下丹藥只是因為這是一枚毒丹，你吃下即刻身死。”

“你也可以信任我，把我當做不是他們同路的人，我給你的丹藥就是你的救命物，吃還是不吃，選擇權都在你。”

說完后，梁界靜靜等候著。

小乞丐手掌托著丹藥，片刻后，他臉上閃過一抹狠厲，一口吞下丹藥，然后抬起頭死死看著梁界，倘若這是一枚毒丹，她就是死，也要看清是誰殺了自己。

然而漸漸地，丹藥的效果立竿見影，小乞丐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雙腿恢復了直覺，在她本人的一臉震驚中，自己居然緩緩站了起來。

看著這位終于不再害怕與自己對視的小女孩，梁界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忍不住道：“很好。”

隨后他朝著身后的朱掌柜吩咐道：“先前我不是還有幾套沒有選上的衣服嗎，你現在選一件直接帶過來。”

不多時，下人帶著衣服趕到。

梁界將手中的衣服遞到小乞丐手上：“現在，你可以選擇把這件衣服交給這位掌柜換錢，也可以直接穿上，穿上之后你可以直接跟著我，也可以轉頭離開，離開這座有人認識你的城鎮，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這回，小乞丐沒有任何猶豫，三兩下將衣服披在自己身上，隨后直接轉身離開。

“回來。”梁界清晰的聲音從小乞丐身后傳來。

小乞丐渾身一抖，僵硬地轉過身，她本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令這位少爺反感，不想轉身后，迎接她的，是梁界的一張笑臉：“你還沒有向我道謝。”

這一刻，小乞丐仿佛理解了什么，眼中已有淚光閃動，她顫巍巍地舉起雙手，行了一個梁界從未見過的禮，口中囁嚅道：“謝恩公的救命之恩，若有來日，必將涌泉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