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江戶知名浮世繪里還真有一副名作叫做《江戶海夜與刀》。

只是這幅作品本身也變成了某種傳奇。

因為它是一副沒有真正存世作的名畫，人們大多只是聽聞有這么一副名作存在過，見過的人卻幾乎沒有，甚至它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過，還是只是一個被虛構出來的傳說，都成為了謎團。

但仿作是有的，還滿天飛，盡管內容各不相同，每個人都堅持自己就是最接近原作的。

以及，還有一個傳播度最廣的背后故事與之一同被流傳。

這個故事是這么說的，江戶二次教亂的那個晚上，有個喝醉了的畫師從江戶灣的居酒屋走回家，結果迷路了，來到了一片陌生的港灣，他這時忽然酒意上涌就來到了海邊狂吐，等到他吐完抬頭，忽然就看到了那個令他永生難忘的場景。

江戶海刀與槍。

他如見神跡，當晚回家，不顧醉意，連夜動筆畫就了那幅畫。

這幅畫后來輾轉被名家收藏，被評為江戶三十六景之首，可惜后來毀于一場大火。

有人覺得可惜，花費大量時間找到了當年那位畫師。

結果卻大失所望，因為這位畫師此時不僅垂垂老矣，還瞎了，根本執不動畫筆。

再細問，他原來已經失明多年，失明的時間就是畫完那幅畫的時候。

來人還不死心，想知道那幅畫里到底畫了什么。

那個畫家想了很久，只說了一個字，光。

光。

光在江戶海上升起。

在海豚躍起海面的那一刻爆發。

光從查爾斯的槍口亮起，他那把被漆黑的藤蔓修復的，仿佛有血肉起伏的燧發槍。

黑光。

其實，也不是黑光，而是那枚被他最后裝填進去的，鐫刻滿了奇異紋路的漆黑子彈，伴隨著火石的激發，噴涌而出。

不知道是不是鐫刻了那些奇異的紋路，這一發子彈的射速遠超之前的任何一槍。

太快了，以至于在空氣里拉扯出了近乎于黑光般的殘影。

光同樣來自于蘇蟬。

蘇蟬沒有聽到槍聲，但他看到了殺意。

殺意像是洪流一樣，朝著他奔涌而來。

而那枚巨大的眼眸就在天空中注視著他，冷漠的真有如神明一般。

蘇蟬面對著神明和洪流，縱身出刀。

這一刀依然毫無花俏，就是集中了全身的力量，朝前沒有任何保留地斬殺。

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這一刀的名字，就叫舍身。

在這一刀里，蘇蟬的殺心也在劇烈地轟鳴著。

他的殺意和刀意，在那一刻反而變得極其純粹。

于是他化成了一道血紅色的光。

“你不可能再躲得開的！”看到這光，查爾斯下意識張開了手掌，那只巨大的眼眸在他身后近乎變成了實質，都快要遮蔽月亮了。

顯然，他被之前蘇蟬的在子彈之中游泳般的身法搞出了陰影，他想要借助他的那位圣主的力量來完全壓制蘇蟬。

“阿吉……他們……”岸邊，如月紬死死盯著海上，月下的決斗。

她想問阿吉，誰會贏。

畢竟阿吉是伊賀一門，上一代里天賦最好的那個。

要不是出了意外，他現在才應該是坐在伊賀山堂里的那位現任的伊賀忍主。

他應該能看透結局吧？

然而還沒等她把話說完，結局已定了。

紅光壓倒了黑光。

蘇蟬一刀將查爾斯斬下了桅桿，一直斬穿了船舷才結束。

“后生可畏啊。”阿吉終于有機會說話，說的卻是這樣一句話。

船上，蘇蟬將查爾斯壓在破碎的船舷口。

“為什么，你又躲開了？不可能……怎么會呢，祂在注視著你啊！”查爾斯雙眼充血，像是怎么都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是嗎？我根本沒有注意到，我只注意到了，你的槍，沒有信念。”蘇蟬看著他的臉，緩緩說，“連自己的槍都不信任，轉而去求助虛無的神明，這樣的槍，根本就是無用之物，再來一萬次，也殺不死我的。”

這倒不是蘇蟬的勝利者宣言，而是他確確實實感受到的。

所謂槍的信念，也是前世他連中了十多槍換來的體驗。

在剛剛那最后一刀里，他的刀無比純粹，所以感受的就更多。

查爾斯的槍固然很快，他施展的神力也很強大，可兩者是駁雜的，這就給了蘇蟬機會。

“原來……是這樣嗎？”查爾斯像是恍然大悟。

“所以，為什么要一直針對我？”蘇蟬終于問了這個問題。

查爾斯卻忽然笑了起來。

伴隨著他的笑，他的脖頸忽然裂了開來，一起裂開的還有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傷口。

蘇蟬的刀氣直到這一刻才洶涌爆發。

“你以后……就會知道的，圣主……在上！”

說完這句話，查爾斯掉下了海里，緩緩下沉。

他最終沒有給蘇蟬一個答案。

那個答案就像是他的尸體一樣，永遠沉入了海里。

剛剛停歇的雨又落了下來，仿佛剛剛的驟晴，只是為了記錄下剎那的光輝。

風帆船開始緩緩回航。

蘇蟬剛剛和查爾斯激斗，并沒有殺絕船上的船員，還是剩了幾個的，他們自然不敢反抗蘇蟬，哆哆嗦嗦地就把船開了回去。

一靠岸，蘇蟬才從船上跳下來站穩，一個身影就撲進了他懷里。

蘇蟬猝不及防，差點拔刀。

不過隨后懷中的溫軟，還有熟悉的氣息，才讓他微微安心。

“蘇君……我以為見不到你了……”如月紬緊緊抱著他，頭埋在他懷里，好像在嗅他的氣息。

阿吉跟在一旁，好像是有些遲疑，最終還是選擇將臉轉了過去，一同轉過臉的，還有如月家的神官，還有張英和宋虎。

蘇蟬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用手輕輕拍了拍如月紬的背，說道：“下雨了，很冷，走吧。”

“我不走。”如月紬卻低低說了一句，反而抱的更緊。

遠處，鐵炮廠的戰斗終于進入尾聲了，隨著查爾斯身亡，那些怪物好像也失去了力量般不再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