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長干行·其一》
距江云離開茶瓏寨已經兩月有余,從壯丁營到長沙城中途坐上了汽車,一路直奔車輪碾壓卷起塵土,迷的人眼睛濕潤,路上多次欲借機逃走,但都被抓了回來。
就這般加入了一二八師一營獨立步兵連,初入步兵連中日日的操練使的江云疲憊不堪,頭沾床便睡過去,在睡夢中常見梨花哭泣自殘,便驚醒過來再不能入睡。
梨花并不知自己已當兵入伍,該是何種的擔憂,每每想到此處便拿出紙筆寫信給梨花,寫信時江云都會放倆塊銀元在信封中,再托人將信寄出。
天穹間寒雁飛過長沙城,飛過湘江旁,飛入茶瓏寨…
陳梨收到信時已然過了一個秋冬,春時嫩草發芽,梨花露出綠芽來,大地換了派新氣象,綠意盎然間充滿希望。
陳梨收到信時正在茶園采茶,保長將信送到茶園。
大喊著:“江云的信…江云的信~”。
邊喊邊喚著:“梨花!江云來信了…江云來信了~”。
陳梨聽聞這話,忙奔山下,顫巍接過信,展開信,瞧見是江云親筆流下淚來,看完信中所寫,淚流滿面小心將信貼住胸口。
舒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還活著…還活著…活著就好…”
將信小心放入床邊木盒中,便躺下睡的香甜。
這日春雨綿綿,山中蒙上細霧,路上草木惹上雨珠。
陳梨神情木了,雙眼無神,手中緊拽著衣扣,跌跌撞撞向家走,回到家嫂子見神情不對,衣服濕透。
上前問道:“這是啥了,這衣服啥濕了,這頭發啥亂成這樣?”
陳梨卻像未聽見,徑直走向屋內,癱坐在床邊,表情呆滯。
見狀如此,嫂子已明白發生了何事,忙奔上前抱住,焦急哭訴著道;“梨啊!是誰…告訴嫂子是誰?”
懷中的人兒渾身冰涼,并不答話,眼神四顧,眼中淚水流淌,顫抖身子著:“江云不會要我了…江云不會要我了…嗚嗚…”
陳德歸家聽屋內哭聲傳來,走近一瞧,妹子癱坐在地上,神情痛苦,躺在妻子懷中哭著,又見妻子悲傷流淚,頓時心中明白所以然。
“啊…畜生!”
大喊一聲,怒氣直沖心扉,轉身拿住門口的扁鐮刀便向雨中沖去。
“德哥!”
妻子焦急喊住,便也跟著沖向雨中。
陳梨想自盡,手伸向剪刀,卻又瞧見裝信的木盒,用盡全身力氣抱住盒子,心中想起江云苦楚漸起,再也受不住的哭喊出
“啊——嗚嗚…”
那一日天邊的烏云壓頂,像蓋住所有的光,讓人身感壓迫,喘不過氣來。
而江云已跟隨部隊到了淞滬,一二八師便編入中央軍,江云被編入第八七師二營步兵連中,部隊抵達淞滬那晚進行休整。
江云背靠在土墻上,手中寫著信,臉色凄涼,江云知道這一戰,恐怕自己已無力歸家,不忍心讓梨花再苦苦等著自己,便忍痛在信中寫道:
梨花
你可已會做那糖餅了,想吃極了
采茶時慢些,別累著
雨天路滑,當心著腳下
梨花,還想給你編蛐蛐,怕是不成了
若是天上有白云便是我來了
梨花
別等我了,找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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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小心翼翼將信揣進胸口妥貼著放好,抬頭望著那殘月,眼中滴下淚來,腦海中浮現出梨花穿喜服的樣子,肯定美極了,隨后又自嘲的搖搖頭,閉眼睡了過去。
次日,集結部眾,王久仁將軍站于土坡上作戰前動員,看著眼前身著綠色軍服,精神抖擻的士兵,憤慨地說:“國家受人凌辱到如此地步,我們軍人要承擔主要責任。這次民族大決戰,正是我輩軍人報仇雪恥的時刻,為國家犧牲要從我們做起。”①
23日一早,部隊抵達李家橋陣地,陸團長指揮此次戰役,在橋頭樹下隱蔽安置重型機槍陣地。
隨后日寇抵達,排列隊形過橋時,機槍掃射,日寇紛紛中槍掉入河中。此一役日方損失慘重,我方獲勝。
隨后幾日,日寇屢屢向我軍陣地發動突襲,陸團長皆冷靜應戰,幾日下來日寇徒增傷亡,始終未能前進半步。
為了打持久戰,陸團長做兩線配置,第一線設置偵察兵,監視敵軍一舉一動,二線為作戰人員,待前方敵人來襲時,戰士們迅速返回一線陣地作戰。
這日,日寇轟炸并登入橋上,戰士們手持機槍,掃射日寇,江云亦在其中,隨后中彈倒在地上。
江云的最后一秒記憶,是看著手中的機槍發出的子彈擊中一個又一個日本鬼子,隨后便閉上眼,再未睜開。
傳言天上之星辰能指引客死異鄉之人歸家,江云跟隨星辰回到了家鄉,望著那不變的山河,江云一步一步走進了梨花的心中。
陳梨被噩夢驚醒,眼中淚已闌珊,望向窗外有一模糊的身影,便立刻大叫:
“江云是你嘛,是你回來了嗎?嗚嗚…為何還不回來…”
嫂子被哭聲吵醒,走過來抱著已哭到淚竭的陳梨安撫道:“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又慢慢將人哄睡,走出屋內看見陳德坐在院中靜靜的抽著水煙,便抬腳走過去坐下。
“這幾日,妹子的精氣神是越來越差了”
陳德未答話,抿嘴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
“心病”
說完又拿細穗桿拾掇煙口。
“這長久可怎么辦?”
“那我也養著,我血親的妹子,我不養,誰養”。
這時在陳德的心中有心疼有氣憤,心疼陳梨,氣憤江云。若是當初不同意兩人婚事,早早將人嫁了,或許就走不到這一步。
陳梨無數次想自盡,但念著江云便堅持下來,盼望著江云早些歸來,但又害怕江云歸來,若是江云發現自己已非…又想著江云不會嫌棄自己,時常在這樣的思想負擔下折磨自己。
這日陳梨將臟衣抬到河邊漿洗,河邊坐著些人,陳梨不去理會,只管將臟衣浸濕放到石臺搓洗,不時身后便傳來吱吱呀呀談話聲。
“她還敢出來啊”
“一個破爛貨,呸!”
“勾引人的爛貨賤人,狐貍精!”
“怕是江云回來了也不會娶她,呵呵,那我就把家鳳兒許給江云,哈哈哈”
身后的人一人一嘴,說著扎心窩子的話,像是有無數的尖刺扎向陳梨的心中,讓人疼的死去活來。
后來幾年陳梨時常瘋癲,認不清人,身體也漸漸不好,在一天跑出村子,死在山坳間的梨樹下,死時衣衫破爛,手中握著封信,身下還有一個用草編的蛐蛐,再無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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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梨花開的茂盛。
這日有一人來到茶園,問路邊騎黃牛的齠年名為梨花的女子在何處,齠年笑而不答遙指茶瓏寨。
來到寨口,大樹下坐著些人,便上前問那名為梨花的女子家住何處。
“誰?”
“好像是陳家小女兒”
“那個破爛貨!”
這些人左一言右一語,過了會才有一人站起身,指了指山中說道:“那家開滿梨花樹的人家就是。”
來到門口,門前梨花開的繁茂,一男子從屋內走出問找誰。
來人將信掏出,說道:“清理江云忠烈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封信,便按照信上所寫的地址送來以表親人慰藉。”
男子將信接下,瞧見信封上赫然寫著,寄茶瓏寨,妻子梨花收,寄信人——江云。
——————完——————
序號解釋
①此處發言為王敬久將軍于“日寇囂張地聲稱“三個月滅亡中國”和“淞滬會戰””前夕的動員會發言,作者引用。此時日寇侵華,國人奮起反抗自救,無數先烈犧牲。于此更應銘記歷史,振興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