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這怎么會!”
“何人所為?”
“豈有此理!”
“嘭!”
當薛秋、謝旌二人一身白布纏繞進入陸遜大帳,痛聲疾苦地說出步騭戰死死訊之時,整座大帳雅雀無聲,原本一臉驕傲自得的陸遜,正準備拿起杯中酒慶祝,聞言后,臉色頓時難看,手中酒樽無力落地。
“不可能!絕不可能!這是假的!”
諸葛瑾反應最快,一臉吃驚,走到薛秋、謝旌二人面前,原本儒雅的面孔變得有些滲人。諸葛瑾在江東人緣最好,不僅深受孫權重用信用,更是與故去的周瑜、魯肅、呂蒙、步騭等人無形中成為淮泗派別,與原本的江東一系形成吳國的兩支政治力量。
周瑜傷死、魯肅病死、呂蒙病死已經給江淮一系造成重大損失,如今步騭再身亡,這便將導致江淮一系僅有自己來支撐。另外,諸葛瑾與步騭本就是好友,諸葛瑾、步騭、嚴畯關系親密,曾于建安六年三人一起游歷吳中各地,逐漸聲名顯赫,被稱之為江東三杰。所以乍聽到如此消息,諸葛瑾的心情自然免不了激動。
“稟大都督,我二人所言絕非妄語!我等遭受伏擊,那霍毅不知如何隱藏身份,躲藏在步將軍親衛甲子營中,而且其武藝超群,幾乎瞬間接連殺了步將軍、留贊和張恂兩名校尉,隨即,其后又沖出兵馬襲擊我等后部,再加之馬良、沙摩柯二人領著殘軍拼死一戰……我等群龍無首以至于大敗!”薛秋跪地泣聲道,“我二人敵不過那霍毅,身中數刀,謝校尉大腿受傷嚴重!懇請大都督發兵,為步將軍報仇!”
“大都督!小校無能,為我軍蒙羞!請大都督責罰!”一旁躺在木板之上、渾身白布纏繞的謝旌也沉聲泣道,“我只恨自己無能!我謝旌愿受任何軍法!”
“大都督!我薛秋甘愿領罪!”薛秋也不斷磕頭認罪。
陸遜似乎回過神來,年輕的臉上露出一些疑惑,但看薛秋、謝旌二人所為不像是假,畢竟如此大事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
自己與步騭關系不深,如今自己擊敗劉備,贏得潑天之功!縱然步騭在吳王心中份量很重,但也不至于因此問罪于自己。不過,步騭畢竟是一方重臣,文武雙全,死了著實可惜。
正要問話,又被諸葛瑾提前發問。
“休要胡言!”諸葛瑾怒發須張,“長沙甲子營皆是子山一手組建,外人又如何進得!再者,子山雖是文人,但劍術不差,如何能被人一刀斬殺!留贊、張恂二人不說萬夫之勇,但其武藝也是不差!至少二流武將以上!軍中能勝過的不少,但能瞬間將二人格殺,你以為那霍毅是呂布重生,還是關羽復活嗎!”
“左將軍!”薛秋拱手回稟道:“我二人所言鑿鑿!眾目睽睽之下,那霍毅先是隱藏身份,藏在步將軍身后幾步,突然暴起而殺人!我等實在來不及阻攔!后來我等見狀大怒,四人齊齊圍攻霍毅!但那霍毅第一回合將留贊校尉一刀兩段,第二回合將張恂劈成兩半,恰在這時,馬良與沙摩柯內外夾擊,這才導致我軍大敗……”
“什么!一個回合殺了留贊、張恂??”
如今夷陵之戰已經接近末梢,出戰的眾將除了孫桓一意孤行追擊劉備外,大多聚在陸遜賬下,聽其下一步軍令。如今帳內,朱然、潘璋、徐盛、韓當、諸葛瑾、駱統、周胤、李異、劉阿、宋謙等大小將領都在。
適才出聲驚訝的便是老將韓當。
“不可能!我與留贊交手,非二十回合不能取勝!那蜀國關張黃已死,趙云、垂垂老矣,陳到在馬鞍山被我等擊敗!馮習、張南等蜀將已被我等斬殺!試問,蜀中還有如此猛將!這霍毅籍籍無名之輩,若是真猛將,其跡為何不顯,劉備為何不予重用?”潘璋性急,趕緊說道。
“是極!留贊、張恂二人我知曉,武藝不差!”徐盛補充道。
“不會!”
“那霍毅定然耍詐!”
“一回合能殺留贊,豈不是堪比甘寧、凌統二位將軍!”
……
一言引爆話題,除了諸葛瑾,眾人紛紛開始討論起霍毅的武藝水平。
“肅靜!”見眾將越扯越遠,陸遜沉聲吼道。
“諾!”
眾人聞言趕緊收聲,如今的陸遜可不是十日之前的陸遜,哪怕是韓當此刻也老實收聲,回到座位,其余人更是乖乖的坐好。
如今的陸遜,聲望沖天!孫權第一,他絕對是第二!
見眾人動作,陸遜心中滿意之極,但臉上還是沉痛模樣,高聲喝問道:“薛秋、謝旌!你二人可知罪!”
來了!薛秋、謝旌二人互視一眼,是死是活就看大都督安排了!畢竟自己早已派人向其密報消息,再者江東謝、薛、陸、張等家族早已結為聯枝,自己二人不過是兵敗,應當不至于被殺。
“我知罪!”
“我知罪!”
薛秋、謝旌二人趕緊額頭磕地,表示認罰!
“軍法,失帥者,全軍斬!薛秋、謝旌二人臨陣脫逃,以至大敗,罪當問斬!”陸遜毫不客氣道,“來人啊!推下去,斬!”
“什么?”薛秋、謝旌二人驚訝的看著陸遜。
這與想象中的不符啊!
眾人也面面相覷,雖然步騭被殺,但薛秋、謝旌二人也是打過霍毅,只是打不過而已,用得著使用這條軍法。
“都督,是否……”徐盛與二人有些交好,出面說情道:“軍法云主帥并非主將,步將軍僅是一軍主將,而非全軍主帥,是否太過嚴厲……”
“都督!”駱統也出面道,“薛秋、謝旌亦非臨陣脫逃,步騭被殺才是主因!若其安排左右護衛貼身保護,便不會有群龍無首的囧境!故而,救師口一戰,罪不在薛秋、謝旌二人,而在步騭自身也!身為一軍主將,不吝自身,等若單人而置于狼群也!”
“嗯嗯!”薛秋、謝旌一臉感激地看向徐盛和駱統二人。
“大都督!此二人身為大軍校尉,致使主將身死!應當治罪!若不治罪,日后各路將軍校尉相仿而行,又該如何行事!”諸葛瑾則是怒火熏天,不管如何,此二人一定要治罪,待自己了解詳實后,再定奪!
“咳咳!”陸遜見眾將分為兩派,心中陰晴不定,謝、薛二家的面子要照顧到,但諸葛瑾的心情自己也理解。不過,救師口一戰大敗的根本因素卻真的是步騭御下不嚴,這才導致那霍毅趁虛而入,于是道:“來人啊!先將薛秋、謝旌二人看押起來,押回江夏,交予我王!”
“呼呼……”薛秋、謝旌二人這才大石落地。
“此戰我軍雖勝,但劉備實力依舊不容小覷!”陸遜高聲道,眼神卻是盯著諸葛瑾,意思是警告其劉備才是大患,至于步騭之事,戰場廝殺在所難免,你不要在這里糾纏,我兩不得罪,交予吳王才是真道理。
隨即,陸遜快刀斬亂麻,直接下了軍令,讓徐盛李異二人率軍緊隨孫桓,前去奪回秭歸,命潘璋、朱然二人領軍返回江北前去圍剿黃權,命諸葛瑾率軍南下前往追擊馬良、霍毅,又命人將薛秋、謝旌二人以及步騭尸身運往江夏。
“唉……”待眾人走后,陸遜這才嘆氣道:“不能再打,若是蜀國一蹶不振,讓魏國得利,我江東亦是多事之秋!若是所料不差,魏國該發兵了,我得加快動作才行……步子山啊,步子山,沒想到……嘖嘖!竟然死于如此籍籍無名之手!我是該喜還是該悲呢?”
事到如今,陸遜依舊認為步騭之死是咎由自取,宛如當年孫策那般孤身置于群狼而死于刺殺,雖然命諸葛瑾前往追殺,但也沒有放在心上。自己反倒是要擔心江陵孫權和建鄴那吳王妃的看法。
另一邊,與沙摩柯等人分離的霍毅與馬良,此刻正在策馬狂奔。
安全起見,霍毅選擇了繞開夷陵戰區,選擇從夷陵以南一百里、自己的老家枝江一帶渡江,然后再北上西進,繞了一個大圈。
十日后,霍毅、馬良一行風塵仆仆接近臨沮。
臨沮,西漢建元元年置縣,以其臨沮水而得名臨沮縣,屬南郡直至東漢。曹丕稱帝建魏,臨沮便隸屬襄陽郡。位于荊州西部、夷陵之東北。縣域之東、東南與江陵、當陽毗鄰,西南、西與夷陵為鄰,北部便是綿延千里的荊山。因其地理位置特殊,魏國征南大將軍夏侯尚奪取上雍房陵后,便命人再次駐,主要是防御吳軍繞山北攻襄陽。
霍毅和馬良推測,假若黃權要降,臨沮便是唯一的通道!
這十日內,風云變幻,陸遜毫無阻攔的便攻取秭歸,完全將黃權退路堵死,又命徐盛、李異二人攻打黃權所部,試圖勸降,但遭黃權拒絕。
心中權衡之下,黃權決定保全自身與大軍,委身于魏,并撤軍北上二十里,避開吳軍,而后發信于夏侯尚企圖歸魏,但因軍中眾將意見不一,如今正焦頭爛額、等待魏國回應。
這樣的時刻,黃權自然想不到劉備麾下侍中馬良與中軍白眊掌旗都尉霍毅四人已經悄然來至其大營外三里之地,正認真觀察大營動向。
“去疾!”看著手中截獲的黃權親筆信,雖然有感于他境況艱難,但心中還是難掩憤怒,這黃權果真如霍毅所言那般,輕而易舉投魏!
降吳、投魏、自殺成仁、突圍而出四條路,黃權還是偏偏選擇了投魏這條讓蜀國岌岌可危的道路。自殺成仁、突圍而出都讓人敬佩,馬良甚至連降吳都覺得不錯!因為魏國乃是大漢死敵!你黃權若是想投魏,一人便可,但偏偏為了所謂的保全一萬士卒的名聲,選擇全軍歸降魏國!
“難道黃權不知道這樣的后果嗎!”馬良看著遠處的蜀軍營寨,心中涌起憤怒和絲絲僥幸,幸虧有霍毅提醒,自己來到此處,或許事情還有轉機,若是黃權真的投了魏國,對于元氣大傷的漢國來說,決定又是慘痛的一刀。不僅讓魏國輕而易舉得到一萬兵馬和大量人才,更是陷劉備于無義之中的政治囧境。
“叔父,從信中來看,魏國夏侯尚已經答應,黃權投降在即!”霍毅眼中閃過殺意,對馬良道:“假若黃權不聽勸告一意孤行,可否殺之!黃權并非純臣忠臣,侍劉璋而歸陛下,說明此人心中并無忠心無比的對象!這種人,心中第一位是自己!若黃權是忠,完全可以拼死西歸!因為以陸遜的態度,吳蜀需要聯盟抵御曹魏,絕不會趕盡殺絕!”
霍毅腦海中的歷史記憶告訴他,黃權一人投降不可怕,自己隨意便可殺!但可怕的是黃權帶著如今蜀漢唯一經歷過大戰的中央軍投降曹魏,歷史所載,這支軍隊里面光封列侯著便有四十二人,封將軍郎將者百余人!幾乎軍中校尉以上人人皆被封!或許日后滅亡蜀漢的便有這些人或者這些人的后輩!
所以,損蜀而肥魏,黃權罪不可赦!若不是劉備仁慈,不予追究還善待其家小,按照一般帝王品性,黃權定會被夷三族!更讓人無語的是,黃權在面對曹丕追問家族如何之時,其竟然大言不慚道:劉備仁義定不會迫其家小!
由此可見,黃權投魏是其深思熟慮、日夜琢磨之后的想法,他摸透了劉備的性子,降魏既可得生,家小還不用死,日后還能得到重用,如此沒有成本的事情誰不想去做。若是黃權是忠于劉備,完全可以效仿徐庶,終身不出力也可!但可惜的是,曹魏第一個開府的外姓將領便是黃權!
“去疾,正如你所說,今夜你我想辦法摸入大營!若事不可為,殺之!”馬良眼睛一閉,眉頭豎起,沉聲道,“只待我手勢一起,一舉殺之!此人危害太大,若真心降魏,你我不僅性命難保,更是坐視我蜀中精銳資敵!”
“諾!”霍毅拱手道:“叔父放心!若其心跡難改,定而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