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將綠裳支開,而今房間中只余下寧不惑與紅蝶二人,她又恢復了側躺的姿勢,微微仰著頭,瞧著天花板上暗紅的燈籠,嘬著煙,說話慢慢悠悠,不知在想些什么。
“……關于兇手的身份,你可有頭緒?”
寧不惑搖了搖頭。
“槍靈說,他也被偷襲重創(chuàng),也不記得具體是什么人從背后傷人。”
“也就是,從零開始。”紅蝶吐出了一口煙。
“如今我到了京城,才要從頭查起。”寧不惑點了點頭,并沒有否認。“槍靈告訴我,祈陽生前曾是這里的掌柜,我初來乍到,正是需要幫手的時候,便來叨擾。”
紅蝶不語,思索了一會,方才開口。
“能在萬妖谷偷襲掌柜,至少也要是有資格前去萬妖谷戰(zhàn)場之人。掌柜興云之身,已非人類,而類神靈,一般人即便背后出手,也不可能將其暗害,至少也要同等境界。”
她又吐了一口煙,寧不惑卻依舊只聞到淡淡的清香味。
“興云之境不同以往,若至興云,已然脫離凡胎,這并非比喻,而是真實描述,因此興云之下,淵海還是藏形,對他們沒什么區(qū)別。”
“若是淵海,手中若有神兵寶器,也許有一絲可能。”
“所以,妾身與公子要找的人,至少是興云境,或家中有神兵在手。且曾獲得前往萬妖谷的資格。”
經(jīng)紅蝶一梳理,目標仿佛一下縮減了一大圈,寧不惑大喜,趕忙詢問:“那都有誰呢?”
紅蝶搖了搖頭:“瀟湘苑雖在京中略有薄名,但畢竟只是外城的一處青樓,對朝中之事,又知曉多少?那萬妖谷的出兵名單,除了領頭的幾個,在民間亦有傳揚,剩下的,妾身可不知道都有什么人了。”
剛有些進展,卻一下受了阻,寧不惑不禁有些泄氣,但他立刻又記起了另一件事。
“聞人呢?聞人家可有人同去萬妖谷?”
紅蝶想了想,點頭道:“聞人家的大公子,聞人帶玉乃興云境,身份地位也適合,應當同去。”
寧不惑大喜,一口氣說出自己與聞人帶刀的因緣,也忘記了聞人帶棋的囑托,將是否介入聞人家的斗爭一事拋之腦后。
在與紅蝶交談之后,他已打定主意攀住聞人家的繩索,以欺查出那暗害許祈陽的賊子。
紅蝶聽完,若有所思,看了看寧不惑,點了點頭:“你若與聞人家打好關系,慢慢向朝廷靠攏,自然有更多機會調(diào)查萬妖谷一役。”
“不過……”
她打量了一下寧不惑。
“若你找出兇手,要如何報復?”
寧不惑愣了愣。
“不是說了,要生啖其肉……”
“就以這藏形境的修為?”紅蝶一語道破。
寧不惑沉默了。
是了,他與紅蝶交談過于順利,以至于他自己都忘記了這件事。
“按我們而今考慮的,暗害許祈陽之輩不僅身份尊貴,同時亦有興云境的修為。”紅蝶朝著天花板吐煙。“且不說單打獨斗你且不是對手,你無權無勢,有什么資格去生啖其肉?”
“……所以,聞人家這條線,我一定要努力抓住。”寧不惑點點頭。“聞人帶刀雖然在爵位之爭中不占優(yōu)勢,但文瀾公年輕力壯,繼承之爭本就未到白熱階段。而聞人帶刀的身份可以為我創(chuàng)造很多接觸上層的機會。”
“而且他決心供我修煉,要邁至興云,資源是必不可少的。”
當然,還有日星的指導,這一點,寧不惑自己在心中補充了。
紅蝶點點頭:“你能明白就好……盡管如此,妾身仍覺渺茫。”
是啊……寧不惑又何嘗不是這么認為。
他憑著一腔意氣來到京城,卻直到今日,才模糊地有了仇人形象的概念。才發(fā)現(xiàn),對他而言,那個可能存在的兇手竟是這樣的龐然大物,對他來說,是如此難以企及。
“渺茫也好,不可能也罷。”寧不惑開口。“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罷。”
“我會為祈陽報仇,不論花多少時間,不論要付出多少心力。也許現(xiàn)在的確很遙遠,但我會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的拉近距離,直到我的劍能夠到他的脖頸為止,我不會停下。”
看著寧不惑堅定的臉,紅蝶好似也受了感染,于是輕輕點頭。
“妾身又何嘗不是?掌柜于我有再造之恩,即便賠上性命,賠上瀟湘苑,妾身也奉陪到底。”
寧不惑站了起來,沖紅蝶一抱拳。
“我先告退,回去好生修煉,準備之后的書院大考。”
說著,寧不惑轉身便要離開。
“慢著。”
紅蝶將寧不惑叫住,在后者疑惑轉頭的時候,紅蝶敲了敲煙斗,慢悠悠地開口:“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搬到這兒來住吧。”
“……啊?”寧不惑呆滯。“……為什么?”
“聞人帶刀雖然說了給你銀錢,但他大公子不識民間疾苦。書院大考之事,豈是幾日之功?這些日子,外城哪還有便宜院子讓你租?”紅蝶嗤笑了一下。“況且,瀟湘苑失了掌柜這一靠山,近來被諸多宵小垂涎。你與聞人家有關聯(lián),住到這里,也是一種警示,便讓妾身也借一借聞人家的大旗罷。”
“而且……”
紅蝶沖著寧不惑吐出一口煙,此時兩人之間已隔了四五步的距離,但紅蝶的這口煙還是直接撲到了寧不惑臉上。
滿面清涼,花香盎然。
元氣。
寧不惑一驚,紅蝶也是修者!而且是他沒發(fā)現(xiàn)的修者!
“妾身還能指教指教寧公子的修行呢。”
她嫣然一笑,顯得極是嬌柔。
寧不惑咳嗽一聲,掩飾尷尬和臉紅:“那,那我先回去收拾行李。”
紅蝶所說句句有理,他也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就像他沒有任何的行李需要收拾。
啪嗒。
他急匆匆地出門,才發(fā)現(xiàn)綠豆……綠裳在門外貼著,似乎一直在偷聽。
見寧不惑出來,她嘻嘻一笑,若不是眼都哭腫了些,倒是個六宮粉黛無顏色的俏麗情景。
“以后要做鄰居啦!”
“……”
寧不惑不敢想自己住在青樓會是什么情景,他也不敢想,只是落荒而逃。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