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但雨聲還在滴滴答答。
帳篷內，裴洙泫毫無形象地呈大字躺著，雙眼炯炯有神，一只手還在揉著自己的肚子，不知是不是因為和蘇瑾一起吃的緣故，今晚的泡面格外美味，她吃的有些多。
而另一個帳篷內，蘇瑾睡的很規矩，單手做枕，睡的筆直，雙眼緊閉，似乎已經睡著。
“蘇瑾，你睡著了嗎？”
“睡著了。”
裴洙泫噗哧一笑，哪里有人睡著還能說話的，這其實沒有那么好笑，但她的心情就莫名地又雀躍了幾分。
之所以用‘又’，是因為從下午驅車過來，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因為蘇瑾的‘擔心’，因為泡面的美味，因為‘二十多天時間的寶貴’......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近地聽著雨聲睡覺了，你呢？”
裴洙泫的語氣很輕松，現在人與人之間都隔著一道‘門’，我們很難敞開心扉，這道‘門’可能是自尊，自卑，階級亦或者是其他，可有時候人們又需要一道‘門’，就像現在裴洙泫和蘇瑾這樣，隔著一道帳篷，可兩人卻覺得既靠近又放松，剛剛好。
“我會專門跑到陽臺上睡覺，在下雨的時候。”
“這像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
“其實有時候是因為腰疼，當年讀書的時候因為久坐留下的老毛病，睡硬地板會比較舒服。”
裴洙泫再次被逗笑，這是她想不到的理由，不過這也是她覺得蘇瑾可愛的原因，蘇瑾真的很松弛，他從不將自己展示的好像特別完美。
這一點她自己都沒有做到，在生活中她慢條斯理，看起來很優雅，但實際上她坐著的時候喜歡盤腿，笑起來的時候會很大聲，這些她在蘇瑾面前其實都是有克制的，她想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蘇瑾。
月亮有自己的皎潔，也有自己的陰暗，人們更愿意展示自己的美好，這點很正常，但這更能顯示出蘇瑾的特別。
“那你睡在陽臺的時候，會想什么？”
“大部分時間都很平靜，什么都不想，就聽著風聲，雨聲，偶爾會想如果自己能變成一陣風就好了。”
“風？”
“對，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自己能成為一縷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想看日出就飛向山頂，想看大海就掀起一陣漣漪；如果思念誰，就吹吹她的發絲告訴她我在身邊；但誰也看不見我，我就一直這樣吹，從天南刮到海北，我從不為誰駐足停留，直到有一天，我累了就消散于天地之間......”
空氣中一時沉默了下來，只有帳篷外隱隱地風聲和小雨嘀嗒的聲音。
“怎么不說話了？”
“我在想，如果有來生，我要變成什么。”
“那你有答案嗎？”
“我想我會變成一朵云，如果開心我就變成粉色的夕陽，不開心我就變成烏云，剩余的時間我就一直安靜地在天空飄著，漫無目的，隨風而動，看看飛鳥，看看下面的行人，這樣就夠了......”
其實，愿望往往都是我們內心的投射，就好像蘇瑾想成為風，是因為他覺得風很自由。而裴洙泫想成為云，蘇瑾聽出來的是，因為云無欲無求，什么也不用背負，可以做自己。
不知為何，蘇瑾又想起了第一次見裴洙泫的情形，那是他覺得裴珠泫就像一只黃昏時出海的船，茫然無依，路不熟，又遠。
后來裴洙泫有解釋她當時心情并沒有不好，只是正常地發呆。這些時間接觸下來，他也了解裴洙泫是一個溫柔且內心溫暖的人，可是當聽到裴洙泫想變成云的描述，蘇瑾的內心還是有些難過。
他想，裴洙泫的內心可能也并沒有那么陽光燦爛吧。
“艾琳。”
“嗯。”
“星星可以在宇宙中放聲大笑，你也可以。你知道嗎？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
蘇瑾的意思是宇宙很偏僻，星星可以自由自在地放聲大笑。世界也是一個巨大的宇宙，我們其實也可以放聲大笑，沒有人會在乎我們，不用那么累，就做自己就好。
帳篷內的裴珠泫會心一笑，剛才她也有在敞開自己的內心宇宙，而蘇瑾接收到了她的信號。
蘇瑾的安慰很好，但她很難做到，因為是家里長女的緣故，她從小就很有責任感，后來成為紅貝貝的隊長，也是如此。
她對自己要求很高，比如從不允許自己在公眾面前表現出情緒低落以及訴說之前的苦難，因為她覺得成為紅貝貝是要給紅毛們帶來美好。比如她不允許自己流淚，因為她是妹妹們的依靠和主心骨，所以什么時候她都不能展現出脆弱的一面......
可裴洙泫還是覺得很溫暖很開心，因為她覺得蘇瑾有在用心感受她，于是她聲音中不自覺帶著一絲俏皮：
“其實我很愛笑的，很多人都說我最大的魅力就是笑容。”
蘇瑾并沒有把這句話當真，因為這段時間裴洙泫給他的整體印象還是偏知性含蓄，所以蘇瑾只當這是裴珠泫的寬慰，他在心里暗暗想道：如果以后有機會，他一定要常常讓裴洙泫多笑一笑。
“對了，蘇瑾你什么時候的飛機？”
“后天下午一點鐘。”
“到時候我送你去機場。”
“好。”
......
雨還在下個不停，密集地雨聲像是在奏著一曲樂章，隔壁帳篷內已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可蘇瑾還是遲遲沒有睡著。
還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分別......
在之前蘇瑾從沒有因為分別輾轉反側過，因為他覺得，還健在的人的離別是世界上第二浪漫的事，因為我們從此離別后的每一次相遇都是重逢，而重逢是世界上第一浪漫的事。
明明裴洙泫已經明確說過不會忘記他，不會忘記的兩個人天涯海角都阻擋不了他們相見；明明兩人都已經約定好在夏天再見面，既然還能再見，蘇瑾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還會忐忑，還會不舍。
大概還是因為沒有確定性吧，畢竟人生最大的確定就是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