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先前趙天明對于這第二次進入的“鏡中世界”，到底是不是伯納德先生和坎貝爾夫人他們討論的東方世界，還游移不定、不能確證的話。

此時他覺得已經確鑿無疑了。

“我們這個世界和東方人所在的世界，兩個世界是相通的！”

“通道曾經被打開過，后來又關閉了……”

趙天明的耳邊回響起拉彌亞·坎貝爾說過的這兩句話。

“為什么東方世界的‘神仙’，卻要用西方世界的語言來‘請’？

“難道說……西方世界的‘舊神’度過了通道，來到東方世界，然后留了下來，搖身一變，成了這些‘官神仙’？”

這個可怕又似乎接近了某種真相的直覺，讓趙天明瞬間有了無數聯想。

如果直覺是準確的話……那在這骷髏山里的，會是十二位“舊神”中的哪一個？

沒有時間多想了——

身旁的村民和官差從靜止的時間里恢復了行動能力，又開始擁擠著向往來的方向跑去。

有一些則注意到了高處的祭壇上，那個縱身躍下的，被狂風籠罩的獵獵身影。

還有那一點越來越大的冰冷寒光，在黑暗中有著刺目的白亮！

那是始終握在李寒官手里的長刀，可想而知它是多么的鋒利，何況還挾帶著居高躍下的威勢，猶如劈天而落的赫赫風雷。

用腳趾頭想，趙天明也知道這把刀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所以沒有時間多想了。

——他得趕緊跑！

趙天明試著在腦海中喚醒陷入沉睡的“菩薩”掛鐘，結果對方果然低頭垂首，紋絲不動。

而自己的神經因為這不死心的嘗試，像被細針刺痛的感覺又加倍地劇烈放大了，格外難受。

等到精神力再度加強，也許可以更加頻繁地借助“菩薩”的力量應對敵人。

現在委實是不行了，一點能量也榨不出來了。

趙天明不再抱有幻想，轉身撞開身旁的村民們，想往來時方向的窄道奔去。

同時祈禱頭頂上那個飛速降落的像殺神一樣的男人，并沒有能在空中鎖定目標并且調整方向的能力。

不過看李寒官那股天神下凡的恐怖架勢，趙天明覺得自己可以放棄祈禱，安心逃命即可。

可想逃離這里的又絕不只是他一個人，他是知道自己修改了請神咒，“官神仙”只會針對祭壇之上的李寒官，但趙家村的村民以及官差們都不知道，只覺得在這里再多停留一刻就要死翹翹了，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往外擠，但——

來時他們都知道的，窄道勉強能讓一個人通行。

這時一亂起來，幾乎所有人都擁堵在狹窄的出口，反而把路給堵死了，沒有一個人能逃掉。

“滾開！”

最靠近出口、也是自覺最有希望的那個官差，終于是忍不住了。

倉啷啷的拔刀聲響，接著是一蓬鮮血飛濺。

一顆猶然睜大眼睛、滿臉不敢置信的女孩頭顱，從所有人頭頂上掠過，跌落在祭壇底部那根乳白色的粗糙圓形石柱旁。

是那個和趙天明同一架馬車的小女孩。

她因為矮小，反倒比這些大人更容易靠近出口。

也許小女孩自始至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大人間彌漫的恐怖氛圍感染了她，讓她也不顧一切地向著出口擠去。

五六歲的年紀，就像還未盛放的花朵，但她永遠不會盛放了。

她死了，沒有死在“神仙”的祭祀里，卻死在一個精壯男子的刀下。

頭顱濺出的鮮血潑灑在白色的祭壇石柱上，淋漓斑駁，仿佛雪地里凋落的梅花。

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是小女孩的娘親，她還被繩索捆住了手腳，根本無法把女兒留在身旁，眼睜睜地看著她擠向洞口，又眼睜睜地看著她被那個官差殺掉。

但她的慘叫聲也戛然而止，在她身旁的官差似乎被她凄厲的叫聲刺激到了，竟然兇性大發，拔刀洞穿了她的胸膛！

所有人都靜默了一瞬，山洞里只余李寒官急速下墜發出的獵獵風聲。

原本狂雨般墜落的洞頂水滴，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下一刻，幾乎所有官差都默契地拔出長刀，開始了單方面的屠戮！

他們忘記了在祭祀的地方提前殺死人牲是大忌，只想著趕緊把擋在身前的礙事的村民都殺死，騰出足夠的空間來，好讓自己逃命。

越來越多的鮮血濺到了祭壇石柱邊，卻無人在意。

這一切變化都來得太過倉促，趙天明還未能走出幾步，就被迫又往后退。

他身旁恰好都是村民，這讓他處在暫時安全的境地。

但再過一會兒，即便官差著急出洞，不會過來殺他，李寒官的刀也會當頭劈下來了。

現在該怎么辦？

趙天明心里閃電般轉過好幾個念頭。，

但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他就聽到了那一聲充滿渴望的、因即將被滿足而愉悅的嘆息聲。

聲音是從山洞整個內部發出來的。

洞壁、地面還有祭壇石柱，這時就像都活了過來一樣，微微顫動不休。

濺灑在地上的鮮血就像被吸收了，忽然就變成了黯淡的暗紅色。

三十丈高的白色石柱，驀地就像被巨靈神一拳打進地面一樣，直接沉進地底。

白色圓石祭壇霎時間從天而落，而李寒官這時還處在半空中。

白色，還是白色，放眼望去，這個山洞已經遍布骷髏一樣的慘白色，它就像是能將世間的一切都同化掉那樣，以原本的祭壇為中心，迅速向著四面八方的洞壁蔓延。

無論是還留在附近的村民，還是那些已經奔入狹窄通道，正在拼命地往洞口方向逃命的官差，都無處可去，無路可逃了。

這座骷髏山的山腹已經全然變成了白色，就像發生了某種無法解釋的、奇妙的化學反應，只需一些人類的鮮紅血液，就能把這個反應催發到極致。

現在，哪里都可以作為祭壇了——在這慘白一片的洞穴之中。

宛如一個蜘蛛巢，結滿了白色的蛛網。

禱詞繼續生效了，所有人都成了這場祭祀的祭品！

原先祭壇上趴滿著的腐臭物，終于得到了它們無比渴求的允許，向著周圍的人牲們逼近。

而趙天明也終于看清了它們到底是些什么……詭異的東西。